显然就不会了。
    说到底,在她们心中,还是更疼大娘罢了。
    这般一想,不免又念起柳氏的好来。
    她知道柳姨娘出身低微,当年上位手段也不光明。但又怎样呢?至少她待自己的心是真的。
    至少只有她,是只疼自己,不疼大娘的。
    快了,待过完年,她就能同临安郡王成婚了。只要成了婚,就没人再能阻止得了她亲柳氏。
    太子府里,兄弟几个从宫里出来后,便约着聚到了一起。
    从年前腊月二十五之后,三个成年的兄弟就被圣上叫去宫里帮忙。或是陪藩地回京的叔王们说话,或是接待周边藩国的使者,总之,没一刻是闲着的。
    好不易捱过了年初八,藩王和使者们各自陆续的离京了,他们才稍有些空闲时间能聚在一起。
    府上原已成年的嗣王、郡王有四位,但因三郎自幼便遗落在民间,至今未得下落,故如今只有三个。
    三人中,除了四郎临安郡王尚未娶妻进门外,另二位早已娶有妻室在。甚至,身为长兄的嗣王殿下,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永昌郡王梁忠,虽还没做父亲,但郡王妃也已怀胎数月,再有些日子就要临盆了。
    因年纪相差不算太大,故三人幼时是一起长大的。少时常聚,后来各自大了后,圣上常有差事派遣,兄弟几个便难能再聚到一处去了。
    如今能坐一块儿喝喝酒,也是一件奢侈的事。
    正月里还很冷,各自披着裘衣坐在雪庐里,一旁有侍女烫酒烤肉。酒过三巡后,嗣王身为长兄,便笑提起兄弟的婚事来。
    “等过了正月,四郎就要迎妻入门了吧。”嗣王温文儒雅,面上笑容和煦,稳重又睿智。
    永昌郡王闻言也朝一旁临安郡王望去,却只见他低垂了眉眼,然后淡淡轻应了一声。
    其实对于这个弟弟的婚事,永昌郡王也有不解之处。今日既提起了,他也就多说了几句。
    “四郎之妻,原是定的定安侯府嫡出长女,怎生后来又成了次女?”徐家那长女,因姿色卓绝,倒有些名声在外。
    他虽不曾见过,但清音见过,说她容色姝丽,像一朵娇艳的芍药。
    那次女……他虽也没见过,但却是不如长女有名气的。何故放着身份、容貌皆更出众的长女不娶,反倒去娶那各方面皆逊一色的次女。
    第三十章
    临安郡王梁秀始终低垂着眉眼, 许是酒饮多了的缘故,他让侍婢冲了壶茶来。滚沸的水刚冲出来的茶,还不能入口, 但握在掌心中却十分舒服。
    茶杯上热气缭绕, 慢慢晕染开。隔着雾气, 梁护和梁忠倒难能看得清梁秀面上神色。
    只听他温润绵软的声音慢慢传来:“总之都是定安侯府的女儿,想来都不差的。”至于别的,倒没说什么。
    梁忠心直口快, 急言急语道:“这怎么能一样?虽说都是侯府嫡女, 但嫡长却又不同。”嫡长女,在身份上, 始终是要比下面的几个高一些的。很多公侯府人家, 都会对嫡出长女许以更多的期待, 所以从小培养她们时, 都会更用心一些。
    “何况,我听清音说, 那侯府的大小姐, 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你放着绝色不要,却娶一个还不知是丑是美的女子, 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府上四郎妻室人选突然有变一事,太子府内众人虽不知其内情, 但却是都知道这件事的。
    梁忠自然也听自己生母魏良娣提起过,说是盛良媛求了太子妃, 主动要把儿媳妇人选由长女换成次女。
    盛良媛素来没什么主见, 这么大的事情她不会擅自做主。那么, 该就是四郎自己的意思了。
    当时那一个多月, 府上议论此事的声音最多, 都觉得匪夷所思。他们几个兄弟听后也觉得十分稀奇,但因各自都忙,始终难能聚在一处,所以便一直没机会问。
    今日正好趁着年尾得闲的机会,也就多问了几句。
    梁秀明显有些为难,并不想多言。而梁忠性格强势,颇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见兄弟二人谈话似是陷入了僵局,这时候,嗣王梁护立刻开口打圆场说:“其实四郎不论是娶徐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总之日后岳丈都是定安侯府,区别不大。我更好奇的是,徐家嫡长女虽不能再嫁四郎为妻,但满京城适龄又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也多得是,定安侯府何故会将其下嫁去一户无官无爵的人家?”
    兄弟三人皆沉默了,这回包括梁秀在内,都百思不得其解。
    徐老侯爷的神来之笔,怕是连圣人皇祖父,都难能猜到其真正的用意。
    但那姿色卓绝的徐家长女,自此平平一生,倒是可惜了。
    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梁护梁忠对此感触不深,说过也就撂过了,并未再过心。但梁秀却不一样,心里始终会有些觉得,徐家长女之所以沦为如今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自己同他退亲的缘故。
    所以兄弟间散了后,梁秀寻到了生母盛良媛处来。
    盛良媛是个生性胆小又温顺的女子,得宠过一阵子,但却从来不争不抢。在偌大的太子府里讨生活,她很懂得分寸和看人眼色。
    因盛良媛母子都行事低调,且始终不曾做出过什么越矩的行为,所以颇得太子妃的照拂。
    盛良媛育有子嗣,当家主母又照顾,所以即便出身低微,她这些年来在府上也过得还算不错。
    她的院子虽不是最奢华的,也不是最端贵的,但却清新雅致,布置得温馨又干净。连太子爷都说,来她这里,倒有种从前还未入京、还住在国公府里时的感觉。
    盛良媛也很知足,从不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马上儿子就要成亲了,待成了亲后,再育个一儿半女的,她就等着含饴弄孙了。虽还算年轻,但这辈子若就能这样一直过下去,她也很知足了。
    见儿子情绪低落,盛良媛便问他怎么了。梁秀轻轻摇了下头说没什么,但到底也还是没能忍住对母亲的倾诉。
    “徐侯府的嫡长女,下嫁给了一户市井人家。那户人家无官无爵,听说只是因那郎君曾救过徐老侯爷一回。如今,凭着徐侯府女婿的身份,在京畿营中任职,不过也是个小小的百夫长。”
    盛良媛倒想得开的很,她并不觉得这件事上儿子有什么错。何况,侯门贵女低嫁,也没什么不好啊,至少在婆家不必提心吊胆着小心翼翼过日子。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都是命中注定好了的。那徐家大娘下嫁一事,娘也有所耳闻,那户人家的确门第低了些,但她所嫁郎君却很得徐老侯爷看重,听说一直在提拔。又或许,人家未来靠自己也能得个什么爵位也说不定呢?”又提醒儿子,“四郎,你如今既是徐家二娘的未婚夫,就不该再想那么多。很多时候,烦恼都是自己寻来的。”
    梁秀未必真就把母亲说的这些听进心里去了,但因不想徒惹她担心,也就应了下来。
    因顾容庭是顾家抱养回来的,所以顾家二老并不知他具体的生辰年月。只是估摸着他当时的月份大小,随意给他编了一个生辰日。
    但这个生辰日,是不对的。
    前世,还是被认回太子府后,这才得知其实他是正月十二的生辰。但因当时认回去时刚好生辰已经过了,且之后很快又奉命随军去了战地,所以,前世他算是没真正贺过一回生辰。
    想来是遗憾的。
    虽然这一世在她的暗中操纵下,他将会提前被认回太子府,之后也必然有的是机会庆生。但徐静依总觉得,既她记得起来,就想小小的给他庆一个今年的生辰,也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如今这一世,虽不能说夫妻关系有多么的好,但至少是比那一世好多了的。除了她从一开始就摒弃了对他的偏见外,也包括她曾畏惧的夫妻房事其实也并没她想的那么可怕。
    时常一场欢愉后,她心里也会有一种得到满足的开心。
    既决定好了要好好过日子,徐静依自然不会再像前世那般胡闹。不但不会故意挤兑他、寻他的错,偶尔的,她也会给他一些属于妻子对丈夫的关心。
    比如说,他累了一整日,从军营回来后,她会问候一声,然后主动奉上一杯热茶。又比如,他早起去军营,她又正好醒了时,虽不会起来侍奉他穿衣,但也会裹着被子坐床上陪他,直到等他走了,她再继续睡。
    这些虽都不是什么大事,但给予多了这样的付出,徐静依自己内心也会更柔软些。
    想着今日是他真正的生辰,徐静依下午午睡醒了后,便亲自去了趟厨房,说想吃一碗阳春面。厨房里的厨娘要给她做,她又嫌人家做得不好,非要自己亲自动手。
    少时在家也学过些厨艺,所以简单的一碗面,她还是会做的。又为了不惹他怀疑,不叫他之后再回想起今日之事来起疑心,徐静依特意做了一锅的面。
    不单独给他一个人吃,府上人人有份。
    若日后他认回去后,又再提起今日之事,她也好说只是巧合,并非是为他一个人做的面。
    大奶奶倒时常下厨,下人们也都见怪不怪了。但二奶奶身份尊贵,从前又没来过厨房这样的地方,今日忽然过来说想亲自做一碗面吃,弄得厨房里的厨娘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敢阻拦,但又怕二奶奶会在厨房里出点什么事,所以管事的妈妈立刻去禀了顾夫人知晓。
    顾夫人得知消息后,立刻赶了过来。
    没一会儿,金氏也来了。
    徐静依已经和了面切了条儿,正吩咐青杏起灶热锅。待锅里水开了后,她则把面下进锅里,待等面在锅中煮了有一会儿后,她又顺手抓了几把青菜放进去。青菜不必煮太长时间,基本下了锅就可以出锅了。
    阳春面不难做,但想要做得好吃,却也是要狠下功夫的。
    徐静依虽会,但却于厨艺不精。所以,做出来的面条也只勉勉强强能入口。
    面熟了后分几碗盛上,转身见一旁婆母和嫂嫂都在,她便笑道:“娘和嫂嫂若不嫌弃,晚饭也吃一碗我亲手做的面吧。”
    顾夫人很是开心,这个儿媳妇能同他们顾家真正融成一片,这是再好不过的。
    面好不好吃都不打紧,主要的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所以顾夫人忙笑说道:“你亲手做的,我是该好好尝一尝。”
    金氏也道:“之前在家做姑娘时,时常听说那些有名气的厨子,都是被一些公侯伯爵府人家请去了家中,只为教家中小姐厨艺。今日见弟妹露这一手,看动作娴熟,想必也是精学过的。”
    徐静依笑容尴尬:“少时家中长辈倒是请过名厨到府上来教厨艺,只是学艺不精,没学到什么精髓。”
    金氏也是热性子的人,她论厨中之术要比徐静依好很多,但仍不吝赞美之词:“我看很好,这汤水清清爽爽的,一定好吃。”
    金氏夫妇和顾夫人那边四口都分了些,徐静依又盛了两碗单独放起来,一锅面也就差不多被分掉了。
    本来也是冲顾容庭做的面,所以装盛好了后,也就各自散了,徐静依端了特意为他做的长寿面回了自己院子。
    她是掐算着时辰进的厨房,待回来不久后,顾容庭也回了家。一切都正正好,徐静依忙命青杏她们摆饭。
    “二爷回来得正好,才将从厨房拿了晚饭回来。”徐静依一边同他打招呼,一边又吩咐了下去,“二爷回来了,去备热水来洗手。”
    那边桌上,丫鬟们已经一样样摆好了饭菜。一眼瞥过去,见有两碗面,顾容庭眉峰一动,便又朝徐静依望过来。
    迎上他疑惑的目光,徐静依只装作看不懂的样子,蹙眉问:“怎么了?”
    顾容庭黑眸幽幽,深不见底。他沉沉目光在徐静依脸上略停了会儿,而后才摇头,说没什么。
    “只是奇怪,今日怎会多了两碗面。”
    丫鬟已经端了热水来,顾容庭将手送进热水去。手泡在温热的水里,立刻一股暖意席卷全身,他唇边淡淡漾起一圈笑。
    洗完后,再回眸望过来时,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态。
    也难为她有心,还能记得自己的生辰。
    “先吃面吧。”夫妇二人一并坐下后,徐静依主动将属于他的那一碗推到他面前,“尝尝看怎么样,这是我亲手做的。”
    “你亲手做的?”顾容庭更是诧异。
    原以为她能有心记得自己生辰,在这一天备上一碗长寿面已算很不错。却没想到,这碗面还是她亲自下厨做的。
    徐静依说对:“是我自己今天想吃阳春面了,但又觉得府上厨娘做的不合我胃口,便心血来潮自己做了。不只你有口福,娘和嫂嫂他们都一人分了一碗。不敢保证多好吃,但却是我的一份心意啊。”
    见她说得大大方方,丝毫没有遮掩之意,顾容庭忽然又不敢确定了。
    或许……她根本也没记得自己生辰,今日也非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长寿面。
    一切都是巧合,是他多想罢了。
    想到此处,顾容庭唇角又轻轻扯了下,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太子妃做了一个梦,梦里见到了她的三郎,然后突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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