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是我们煜哥儿的亲祖母呢。”
    四个月的小宝宝已经很会翻身了,听说五月份小孩子要出牙流口水,她把孩子放在铺了地摊的房里玩儿,她则开始替儿子绣围兜。
    还有孩子磨牙要用的花椒棒,这些都要打磨的圆润。
    她又见信里提及云潇生了个女儿,云淑则生了个儿子,裴夫人说在信里已经替她往两边送了礼,云骊见状不禁点头,她这个婆婆果然为人很好。
    素文则道:“您看六姑娘生的是个女儿,您和七姑娘倒是都生的儿子。以前六姑娘在娘家可是处处拿捏着嫡出的架子高人一等,现在反而不如您和七姑娘了。”
    云骊摆手:“不能这么说,就是生了儿子又如何,不肖子多的是。我不是故作清高,我和她关系不好,但我希望即便较量也是我的日子过的好不好,我的儿子的仕途教养学问会不会比她儿子强,而不是这个。”
    “可是女人的立身之本就是这个呀……”素文反正是这么觉得的。
    云
    骊笑道:“那你想大伯父他却是父凭女贵,他没有儿子,也依旧能成为国公爷,这难道能说生女儿就不好吗?”
    还有她娘刘蕙心,凭借自己的能力,从一个奴婢,成了宁王妃。
    多少男子也未必能成。
    素文撇嘴:“可这种事情还是很少的。奴婢只是为您不平,十年前您和奴婢发现太太的真面目,说实在的,她的为人真的比守门的婆子都还不如,连妾侍的钱财也贪。”
    若非如此,刘姨娘都是存成银子随身带着,从不张扬。
    “再有平日六姑娘她笑话您多少回了,哪一回不是把小娘养的,贱人挂在嘴边,就是奴婢都恨不得上前打她几个嘴巴子。可她嫡女又如何,这头胎就落了下乘,比她平日看不起的庶女们结果都有了后代。”
    素文自己是个奴婢,她当然觉得云潇她最在意的是永远嫡出压庶出,也最在乎这个,现下看来庶出反而压嫡出一头。
    云骊笑道:“那要是我也生了个女儿呢?只怕被嘲笑的人中也有我吧。所以,现在咱们还是先带好煜哥儿,她们的事情,我不理会了。”
    “姑娘,您真纯善。”素文微微叹了口气。
    云骊心道自己怎么可能是真的纯善,也不是真的不恨云潇云淑,只不过是她觉得自己如果怀的是女儿呢?推己及人,她就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就像生母若是一直想的是后宅方寸之间,坐以待毙,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就该过什么样的日子,奴婢就一定听主子的安排,安分于奴婢,主子就从来都是主子,嫡出一定高于庶出,那姨娘怕是早死了。
    姑母章扶玉身边的那个通房她见过一次,脸色青黄,三病两灾的,听闻命不久矣。
    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会命不久矣呢,还不是吃避子药吃的。
    姑母表面说给陪嫁丫鬟多大体面,虽说是通房,还让她们协助管家,说她们是左膀右臂,管家娘子多么威风如何。可一碗碗避子药灌下去,那可真是好啊,好的命都快没了。
    云潇从小就志大才疏,正因为什么都比不过她,才反复强调嫡出的身份。
    正因为她是嫡出,其貌不扬,性情暴躁还能嫁到吴国公府,这已经是冯氏给她最好的保障了。就是生了女儿,以云骊对吴三太太的了解,恐怕还很欢喜呢,不会真的就如何。
    反倒是她们这些庶出的,出嫁了这种小事都得自己消化,自己想法子。
    而云淑嘛,她是很慕权的,从闻人氏的事情就能看出,她这个人为了一口饭吃,为了权势可以做任何的牺牲,甚至会屈从于主流和强势派,不管这个所谓的主流对不对,她只要合乎大多数利益规矩,就会主动靠拢。
    生儿子是主流,她会拼了命的去生,即便这胎不是,她下一胎也会生。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孔家立足,甚至以生儿子多会沾沾自喜。
    这是所有女人的悲哀,她只觉得这种情况,清醒的人很痛苦。
    但是,她到底不是圣人,云淑和云潇冷嘲热讽,甚至背后败坏她名声的事情,他绝对不会放过。可这些报复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宣之于口。
    当年,那封她仿写云淑的信,又添油加醋的事情,除了她本人知晓这件事情外,连文懋和荷香都不知道。
    你要对付一个人,就不能告诉任何人。
    站在门外的裴度却听了忍不住捏拳,他听到云潇居然那么骂云骊,云骊还这般纯善,心地这么好,他想想都觉得生气。
    以后,少不得,他要做这个恶人了。
    第80章
    千年古刹仍旧未变,此处仿佛灵鹫仙宫一般,雾气缭绕,茂林修竹,不愧为名寺灵隐寺,而云骊的心情,比之上次释然外,这次就是多了一分期盼。
    他们没有带下人,为了避人耳目,甚至是云骊和裴度二人亲自抱着半岁的煜哥儿过来的。
    裴度内心还是有些紧张的,他面对章家二位老爷其实并不紧张,因为这二位对云骊影响其实并不大,成婚后,他发现云骊非常敬重和依恋生母,对自己这个做丈夫唯一的要求就是为生母建衣冠冢。
    说来也怪,不少庶出的都很避讳自己是小妾所出,但自家妻子从未如此,只认生母,甚至压根就不避讳。
    说明云骊把情分看的很重,不是那种纯看重利益的人。
    而她的情分显然也得到了回报,她的生母从一个普通的妾室,成了宁王妃,下一任宁王之母。反而一跃比章家本家人还要尊贵,且对云骊这个女儿非常好,谁说好人没好报,这就是现成的例子。
    “郎君,快进来啊。”云骊看到门口的纤云,就已经很亲切了,但一回头,见裴度站定了一会儿,连忙喊他过来。
    纤云则上下打量了一下裴度,她是头回见裴度,只见这男子身材高大,凤眸高鼻,眼神锐利,举止洒脱,已经有五分满意。
    又见他听了自家小姐喊他,连忙一笑:“就来。”
    只见他这么个高个子,却甘愿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纤云忍不住点头。
    至少这个人不是那种吆五喝六的那种人。
    掀开帘子进来,云骊笑着进去,她对自己的姨娘从未有任何芥蒂生疏,但是没想到姨娘身边坐着一个玉团儿般的小男童,这男童上身着玄衣,下身着纁裳,腰间则着玉佩、小绶、大绶。
    她连忙准备行礼,却见宁王妃从宝座上走下来接过云骊手里的煜哥儿道:“给我抱抱,哎呀,这孩子生的像你和姑爷,真会长。”
    说完,她又看了裴度一眼,眼神很亲切,又似乎在打量。
    裴度连忙拱手行礼:“度参见宁王妃,参见世子。”
    没有一开口就称女婿,倒是有些分寸,宁王妃笑道:“都是一家人,姑爷何必多礼。骊儿在我面前说你对她很好,你是知道我的,只有这一个女儿,离的又远,就怕她受苦。”
    裴度赶紧表态:“小婿何德何能能娶云骊这般女子,自当好生对待。”
    “好,民间说疼妻子的男人都有福气,我听说姑爷学识不凡,才干也不凡,又是河东郡望出身,我这个女儿因为受了我的拖累,在家矮人一头。她又是个痴儿,让她过继她也不过继,偏只认我,她这般的痴,我这心里是常常为她担惊受怕。”宁王妃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裴度一眼。
    云骊心道姨娘怎么张口就来,她从来没有让她过继啊。
    只听裴度听了这话,斩钉截铁道:“父母亲情,乃人伦之道,若生母也不认,那与牲畜何异。”
    宁王妃大笑:“好,姑爷真是语出惊人,说话也是敢作敢当,如此我就放心了。简儿,方才国礼行过,你快来见见你姐姐和姐夫,你姐夫可是状元郎啊。”
    宁王世子叫赵简,尽管才六岁,听说十分聪明,他先走动云骊面前,云骊蹲下来和他打招呼:“世子。姐姐不敢当,你就随意称呼就成。”
    赵简却回头看了宁王妃一眼,直接喊了一声“姐姐”。
    他抬头打量着这位姐姐,只觉得她对自己笑起来很好看,又听母妃时常提起,说姐姐如何好,还有个哥哥在京中如何,哥哥能带自己骑马读书,姐姐也能陪自己玩儿,而且姐姐也读书识字,懂很多玩法儿。
    会编小蚂蚱,会编绳子,还会解九连环,什么都会。
    最重要的是,姐姐为人非常纯
    善。
    云骊见姨娘已经为自己搭好台子了,她若真端个姐姐的架子,倒是蠢材了,故而从袖口拿出一枚编的蝈蝈,用绳子穿上,还染上颜色,随意一拉,那蝈蝈跟活的一样。
    赵简一看就欢喜上了,他又看云骊没说送给他,就又抬眸看了云骊一眼。
    云骊笑道:“送给弟弟了,还有个公鸡车也是我做的,不知晓你喜不喜欢?”
    她跟松涛先生学过多年雕刻,平时还喜欢看些奇门遁甲机关书,虽说比不得王府工匠们的手巧,但是也是一番意趣。
    赵简好奇道:“好姐姐,公鸡车是什么?”
    云骊就把这公鸡车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来,哪里知晓宁王妃也抱着煜哥儿过来,她一见着精致的抹额和一盒香丸还有一对珠花,哪里知道她比儿子反应更快。
    “骊儿,这是送给娘的吗?”
    “是,这抹额是我做给您的,上头绣的花色是女儿亲自画的,这香丸是汉建宁宫中香,药香浓郁,能够祛湿寒,通经络。至于这对珠花,您就别嫌弃女儿手艺不好就是了。”她的每一件礼物都是精心准备的。
    也只有她知晓姨娘容易手脚冰凉,故而制那种香。
    宁王妃听了大喜:“我怎么会嫌弃,你的花样子以前就画的好,现下你能这么想着为娘,娘不知晓多高兴呢。”
    她说完,又嗅了嗅云骊身上的香味道:“你用的何香?”
    虽说药香对身体好,但是她更喜欢其她香味,尤其是好闻的香味。
    云骊解下香囊送给宁王妃,总觉得自家娘跟小顽童似的,她笑道:“这是雪中春泛,又名春消息。”
    这香原本准备冬天佩戴,因为此香夏日略觉得腻人的甜蜜和奶香,唯独冬日才香韵胜殊冠绝,只云骊因为一路奔波,故而佩戴雪中春泛,这样和疲劳冲撞一下,反而好闻。
    宁王妃直接笑纳了。
    偏赵简急道:“好姐姐,我的公鸡车呢?”
    为了礼物,这个世子弟弟也是很拼,刚才叫姐姐还犹豫,现在就直接叫好姐姐了,云骊就从一个盒子里拿了出来,原本模型是鸠车,云骊把外表染成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车子,里面有个机关,只要按一下,就可以走动。如果不按机关,也可以用绳子拉着走。
    赵简看着宁王妃道:“这个和鸠车很像,但是比鸠车颜色好看,我还可以把我的蚂蚱放进去。”
    宁王妃笑道:“这些可都是你姐姐自个儿做的。”
    “姐姐……”赵简这次喊姐姐真心实意了。
    云骊看他这番可爱,到底是血脉至亲,忍不住搂着他在怀里亲了一口,小赵简满脸通红。
    偏裴度看了这一幕,他想把自己的宝贝抢回来,但是他知晓云骊做这些礼物是花费了心思的,但是看着云骊亲赵简,即便那还是个小孩子,他依旧有些心情不好。
    好在宁王妃对裴度道:“姑爷,你带着世子去院子里玩一会儿,或者教他读书,我妇道人家不懂那些,还劳烦你了。”
    裴度知晓这是母女要说私房话,就带着赵简一起出去,赵简则看着个头很高的裴度心生羡慕,二人一出去,裴度随口问起赵简读的书,只听赵简道:“父王教我读《孝经》《大学》还有一些古籍。”
    看着才六岁的赵简,一边玩着公鸡车,一边说圣人之道。
    裴度心道此子若非生于皇室,读书也是个好苗子。
    读书也是需要天赋的,非人力强迫所能为。
    屋里,宁王妃把孩子交给纤云,让她抱到次间歇息,她则拉着云骊的手道:“真是我的乖女儿,你还给王爷也准备了降真香,若非王爷不好相见,他肯定也很高兴。”
    云骊笑道:“大家心里彼此知晓,又何必见面,我见世
    子聪明伶俐,日后娘也有可靠之人了。”
    宁王妃摆手:“我也就这么样了,倒是你,我现在真的是庆幸你没有嫁到庆王府去。”
    “您为何如此说?”云骊不解。
    宁王妃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个丫头太聪明,外表呢看着无比的好亲近,其实内里桀骜不驯,很有傲气,甚至想分庭抗礼。而在天潢贵胄眼里,他们身边所有的人包括妻子都是奴才,你稍微的新奇出格,他们不会喜欢,反而会非常讨厌。他们要的是一条听话的狗,而不是有自己想法的人。可你嫁去庆王府,一辈子只能做一条名贵点的狗,我这话说的难听,但就是如此,那你会活的非常痛苦。”
    云骊莞尔:“那您今儿见到您以前就看到的姑爷了,觉得他除了能替我打野狗外,还有什么好处?”
    “你们俩其实很像,但因为他是男子,自然可以以才华出仕,因此十分自信。方才虽然寥寥数语,但他敢直接说不认生母的人是畜生,不管他是讨好我,还是真的这么认为,他绝对是个敢作敢当,又破常格之人,这样的人做什么惊骇世俗的事情也不奇怪。你呀,一肚子的傲气,和我不同,我呢是做奴婢妾侍出身,所以即便我现在做了王妃,府里王爷妾侍不断,甚至我还主动替他纳美妾,这种事情你这丫头可做不出来。”
    “心气儿这么高的小丫头,也好有裴姑爷这样不拘常格的人,你们才契合,否则一些没头脑的男子,听人家说什么三妻四妾,哪个耐得住,就是再喜欢你,为了他的面子也要弄几个摆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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