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水镇是一个贫富差距很大的地方, 穷的地方就是巷子这样的,年轻人不愿意多留、房子也大多是以前留下来的老房。富的地方稍微会好一些,有几个小区和大超市,交通物流也稍微方便一些。但是要真和城市去比……也没有什么可比性。
    沈意伶打车去的就是镇上设施齐全一点的地方, 这里有银行, 也有一个人不那么多的商场。
    她这次来得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置办点东西。
    刚过完年, 银行的自动提款机门口站了不少人, 沈意伶站在这群人中显得格外惹眼, 再加一个围巾挡住半张脸都风华不减的戎栖,连路过的人都要多看几眼。
    等了小半个小时总算是轮到了沈意伶,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动作很快地取了三万块钱出来。
    一次性取太多现金并不安全, 她打算先给老爷子两千,剩下的那些暂放在王奶奶那里,除了每个月固定给老爷子一些,剩下的那些做急用,缺钱的时候也不用担心, 王奶奶的卡里还有不少的一笔钱, 是她之前打给老爷子的。
    三万块钱厚厚的一沓拿在手上有些浮夸,沈意伶今天穿得是一件米白色的中长风衣,口袋只有一点点大,而且出来得急她只随手拿了个钱包没背包。
    视线在戎栖身上扫了一圈后, 她果断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戎栖本是垂着头有些慵懒地站着,看她过来立马就站直了身子, “好了吗?”
    刚问完, 沈意伶拿着钱的手就直直地朝着他伸了过来。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的深灰羽绒服, 口袋处是肥肥大大的。还没反应过来,沈意伶抓着钱的手已经灵活地塞进了他的口袋里,她很快松手,放下钱后就把手缩了回去。
    可是戎栖手一直放在口袋里,就算她退得再快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手上的温度。
    他不自然地将手握成拳,心口都好似被烫了一下。
    以前他们有时候也会有一点肢体接触,每次戎栖都是不自在的,但没有哪次是和这回一样猝不及防,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开始贪恋那一闪而过的温度,心中偷偷地希冀她再多停留一会。
    沈意伶走了几步才发现戎栖还站在原地,她回头叫了两声,他这才好似回过神似的跟了上去。
    从银行出来后沈意伶带着戎栖绕到了就在旁边的一个小商场里,这里没有什么奢侈品牌的专卖店,但卖衣服鞋子等生活用品的店还是不少的,现在这个季节,店里除了冬装以外已经开始陆续上新厚款春装。
    沈意伶从进去到出来不过半小时,两只手就拎满了东西,不说是她,就连戎栖也是两手满满当当。
    如果不是实在拎不下,她大概还能再逛一圈。
    戎栖早在很多年前见过戎橙逛街,那次是她微服进民间的百花夜。她扮成了普通臣子家的小姐模样,带了两个婢女一个小厮。为了确保她的安全父皇还派了好几个暗卫暗中保护她。
    她就出去两个时辰左右,回来的时候暗卫已经不是暗卫了,而是跟在她身边帮忙拿匣子拎甜点包的小厮,那一身纯黑色的暗卫服怎么看怎么滑稽。
    那时候他只觉得惊奇。
    今天看到沈意伶这幅想要把商城搬空的架势的时候,他才潘然醒悟,这大概是姑娘逛街时候的潜力,力气都能比平时稍大一些。
    从商场出来沈意伶也没有直接回家,她带着戎栖拐进了一家装修比别的店都精致大气不少的店,十分钟后,两人一同坐上了店老板的面包车。
    -
    巷子狭小,面包车开不进去,下车的时候店主看着这条幽深的巷子还有点怀疑。
    “沈小姐你应该不是耍我玩的吧?这里的房子真的可以用上我的设计吗?”没错,这个店主就是一位室内设计师,沈意伶刚才去的是他的工作室。
    沈意伶手上一堆东西,见她下车不便店主还赶紧上去帮她拿了一大半。
    “谢谢。”沈意伶道了声谢,又道:“看房子的费用我都已经付给你了,我没有必要耍你,你只管跟着我进来,等我说服屋主,直接签合同都没问题。”
    “哦,好。”店主有些圆的脸上闪过怔愣。
    湾水镇没几个有钱人,房子装修这种事上大多是犹犹豫豫,最好把条件给到最好价格砍到最低,像沈意伶这样干脆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没再多问,他赶紧跟着沈意伶走进了巷子里。
    左拐右绕地走了好一会,他总算是见到了沈意伶想让他设计的房子。
    “这房子……”店主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这是要重新装修过的吧?”
    不然这外面墙上都长了青苔的平房,真的用得上屋内设计吗,看小院子里堆着的那些东西,好像是垃圾?
    沈意伶好像没看到他的表情一般,她点了点头直白道:“先看房,再找人根据设计图装修。如果你有好的装修公司推荐的话就更好了,相应的我会给你报酬。”
    店主张了张嘴,难以克制自己脸上的喜气。
    听沈意伶的意思,好像是有把装修和设计一起交给他办的意思,虽说他自己不搞房屋装修,但是正如沈意伶所说的,他在这个行业认识的人可多了去了。
    这么一想,他愈发觉得要好好做这件事,保住这个大气爽快的客户。
    沈意伶带着两人又往前走了一点路,这才在屋檐下看到满脸着急的孙爷爷和一脸无奈的王奶奶。
    王奶奶手上还捏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的塑料瓶,一个用力扔在了墙角,再看向孙爷爷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严肃了一点。
    “我觉得意伶说得没错,你一把年纪就应该在家里享福,总是跑出去反而给孩子添乱。”
    孙爷爷哼了两声,“不过就是走路骑车慢点,我还没有那么不中用。再说我没给过那丫头什么,现在吃她的用她的算什么事?我还要不要这张老脸了?”
    王奶奶不说话,瞪了他一眼。
    “你给沈丫头打过电话没有?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孙爷爷急问,还跛着腿要往外面走。
    王奶奶没好气,怕这倔老头走楼梯摔着她赶紧跟上去:“我当然打了,意伶说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了。我就跟你说了给你充点话费你偏不听,这下给意伶打个电话都要找我。”
    两人一同走下楼梯,抬头就看到院子外面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生面孔,看上去年纪有些大。
    孙爷爷愣了下,有些局促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沈丫头,这是你朋友?”
    沈意伶还没说话店主已经大步走了过去,十分热情地自我介绍道:“大爷,我是您孙女找来设计房子的,这是我的名片。”
    说着他居然还真的十分□□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塞进了老人家的手里。
    孙爷爷一愣一愣的,回过神后赶紧去拦人:“设计什么房子,我这里好好的不需要重新弄,你快走吧!”见推不动这人,他才又去看沈意伶,“沈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他说的那样。”沈意伶随手把手上的袋子放在门口的三轮车上,没给孙爷爷不同意的机会:“这房子太旧了,房顶缺砖少瓦、墙壁有好几条裂缝,这已经是危房了。先不说里面空气不好湿气重,要是不小心瓦片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
    去年屋顶上的瓦片就掉下来过,差点砸伤了来收纸板和瓶子的人。
    孙爷爷悻悻然,“我修一修就好了,哪里还需要……”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沈意伶接了过去:“你要是不想这个房子重建也没事,正好我在云洲也买了房子,干脆这次你直接跟我回去一起住。但是我平时很忙,你想再见你老朋友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孙爷爷:“……”
    他和旁边同样惊讶的王奶奶对视了一眼,都摸不准沈意伶说的是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在他们愣住的这一会,沈意伶已经带着店主走了进去。
    她指着院子,手划了半个圈道:“我想把这个院子一分为二,放垃圾的那边做成一个大一点的菜圃,剩下的做成花园,铺条路以后能放下一把躺椅就差不多了。”
    湾水镇气候很不错,能常晒到太阳,所以沈意伶不想浪费这个良好的养老条件。
    店主,也就是刘设计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本小本子,当即就在本子上记了起来:“可以的,这块地完全够分成两块,这个地基应该还能再往外面去一点吧?我看围墙和旁边邻居都没有对齐,院子应该是还能再大一点。”
    沈意伶不太在意地嗯了声,“他一个人住够用就行,跟我来房间里面,我想要重建一个两层的房子。”
    刘设计师:“老人家一个人住两层吗?”
    沈意伶走在前面推开门,应他道:“楼下靠近花园的这块做客厅,要空出老爷子和别人下棋的位置,剩下的位置也就只够一个厨房和卫生间,二楼当卧室。”
    设计师没想到沈意伶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划,于是他没再多说什么,在沈意伶纠结的时候才给出一点建议。比如老人腿脚不便,要双层房的话最好安一个小型电梯,相比楼梯还能省下一些空间……
    王奶奶和孙爷爷跟在后面,越听脸上的表情就越惊讶。
    他们只听过电梯房,但那都是高楼,哪有人在房间里面安电梯的?
    好不容易等两个人把厨房浴室的位置都商量完了,孙爷爷总算是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声音还有点抖:“这、这得花多少钱?我一个老头子哪里需要住这么好的地方。”
    刘设计师笑起来:“老人家您说的这叫什么话,就是年纪大了才更应该注意住房安全。有个这么孝敬的孙女您应该高兴才对。”
    孙爷爷紧抓重点:“要多少钱?”
    刘设计师拿出手机大致算了算,保守道:“房子面积比较小,地基又是现成的,建房装修加家具大概四十万不到。”
    “……”
    孙爷爷腿一抖,差点晕过去,他连连挥手:“走走走,我就这样住着,过个几天找人来修修屋顶就好。”
    不出所料的他又开始赶人了,反正房子已经看好了,沈意伶便让刘设计师先回去拟合同,顺便把今天说过的那些点都总结一下。
    孙爷爷知道自己说不通沈意伶,他索性往屋里椅子上一坐,要把人都赶走。
    “今天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不同意重建,你又不是我亲孙女,建房子这种事情孙强会帮我安排的!还轮不到你!”孙强,就是老爷子那个好几年都没有回来的养子。
    老爷子别着头不愿意去看沈意伶,沈意伶也不说话,拿出手机就拨通了一个电话。
    她开了免提,电话响了几声后被人接通,对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孙强。
    “意伶?”孙强很意外沈意伶会给自己打电话,一接通就客气道:“你怎么会想到和我打电话?我听说你被你亲生父母接回去了,你的新家是不是很好,我在云洲官网上可没少看到沈家的消息。”
    沈意伶神情淡漠,开门见山道:“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件事的。爷爷住的老房子年久失修,现在不能住人了,我打算把这房子推掉重建,你能出多少?”
    孙强开始装傻:“出什么?”
    沈意伶:“钱。”
    对面沉默下来,好一会才再次传来他透着无奈的声音:“意伶,你也是知道我的情况的,我好不容易在城里扎根身上根本没有闲钱,我也想早点在这里买房子以后好把我爸接过来。”
    沈意伶嘴角冷勾:“他就喜欢湾水的老房子。”
    孙强又沉默了一会,“这样吧,这个月我还剩下两千块钱,就给他打一千,你让他找个老师傅修一下,那老房子住久了他也有感情了。”
    这个老房子好几年前修过一次,修的是孙强那间房的屋顶,因为下雨漏水了。
    老爷子舍不得修自己屋上那块,就算下雨也只是拿桶接着。
    坐在小板凳上的孙爷爷红了眼眶,王奶奶都被这个孙强气的够呛。
    不是她说话难听,难怪这人会被他亲生父母扔掉,生出这种白眼狼,要是她她也扔!
    孙强摆明了不愿意出钱,沈意伶也就懒得和他多扯,言简意赅道:“房子我来建,建完以后这就是我家,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孙强巴不得自己和湾水镇一点关系都没有,公司里的人知道他老家在湾水镇以后,明里暗里的看不起他。
    听到沈意伶这么说,他赶紧一口应下,“那就这样吧,还好我爸有你照顾着,不枉他以前对你这么好。我还有个会要开,先挂了啊。”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掐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王奶奶忍不住大骂出声:“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是在城市里扎根了,怎么不想想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又是谁供他读书!”
    沈意伶没接话,只是看着孙爷爷:“现在轮得到我了吧?”她脸上还带着笑意,一点都没有被人当了冤大头的感觉。
    老爷子心口钝痛,他转过身用衣袖擦眼泪。
    还想要拒绝沈意伶的时候,只听她霸道的说:“就这么决定了,这房子你舍不得拆我也要强拆,你要是不高兴就去告我,找警察把我抓起来。”
    孙爷爷背着身老泪纵横,他哪里不知道沈意伶是为他好,可她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难受。
    他只是给她买过几件小东西,那些笔和书加起来,花的钱比不上孙强一个月生活费,他何德何能承了这丫头这么多的好?
    还是王奶奶出来圆场,她拍了拍沈意伶的肩:“你这丫头,这种话别乱说,你爷爷怎么可能给你抓起来。”接着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纸递给孙爷爷,“你这老头也是,孙女对你好你该高兴,要我看就这样,房子建好你就住着,不过这算是意伶的房,地契你得给她,免得那个不要脸的孙强以后来了说这是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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