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镜
    晚上八点十七分
    晃动持续着,一边稳住身体的同时,祝雪也一边提防着女人的一举一动,然而在她思绪一片混乱之时,却忽然感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之前那个莫名其妙的自大狂跑哪了?
    祝雪看向四周,白茫茫的雪地中,除了她与对面的丹级妖之外再无其他人。
    忽然,原本晃动不已的妖镜在一瞬间稳定下来,她知道,镜子并没有碎裂。
    ……情况与下午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祝雪心里闪过一阵疑惑,而那个原本一直咧嘴笑着的女人当然也发现了异常,眼见妖镜并没有如预期的出现碎裂,她几乎立刻就变了神色,一双最初呈现深褐色的眼睛如今却被怒气染成了完全的红,在那毫无血色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更加骇人。
    「你做了什么!」
    女人像是抓狂般发出一声大叫,就连声音也变得尖细且刺耳。
    「我才要问你对妖镜做了什么吧!卑鄙的妖物!」
    「卑鄙!你说我卑鄙!」
    没来由的,她忽然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刚从危机中脱离的祝雪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先暂时稳住心神,专注于对付眼前的妖物。
    虽说现在已经进入妖镜之中,但以她现在的灵力要单独对付一个丹级妖依旧是过于勉强,如果拖成了持久战,于她而言绝对会更加不利。
    只能速战速决了吗?
    祝雪皱起眉。和平时所熟悉的一样,她先是动用灵力使女人所处的位置颳起风雪,藉此将她困在其中,接着便是数根锐利无比的冰刺一齐向风雪的中心射去。
    然而就像先前说过的那样,一个丹级妖的力量绝对比苍级妖要高上了不知道多少倍,即使冰刺已经准确无误地瞄准了中心,但她很清楚,真正能伤到对方的绝对是寥寥无几。
    果不其然,风雪之后,数道赤红妖气急窜而出,只花上几秒的时间,便在她身周形成了彷若漩涡一般的气流。
    祝雪咋了声,在气流内缩至触碰到自己的身体之前一跃而起,接着就这样违反人类常识地停站在了半空当中。
    从上往下俯视,她能看到女人那充满恨意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即使隔了一小段距离,她也能听见对方近似疯狂的话语。
    「是你杀了苍鹿……我要杀了你……是你杀了苍鹿……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已经凶化了吗……」祝雪看着底下的女人喃喃道。
    虽然并非什么特定用法,但她向来惯于用「凶化」一词来形容那些丧失理性的妖物。
    通常在这个阶段,妖物的力量都会有所提升,其中,有的妖物会因为彻底丧失理智而开始大开杀戒,也有的则会凭藉着本能专注于攻击特定目标,而眼前的女人便是属于后者。
    只不过,虽说这个阶段的妖确实较为难缠一些,但同时他们也会因为毫无顾忌地释放妖力使力量耗损的速度变得极快,换言之,这就是镜师与妖物之间力量的比拚,谁能撑到最后,谁便是最后的赢家。
    换作是平常,灵力丰沛的祝雪就算没有十成也会有八成的把握,但今天却与过去不同,她可以清楚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以超越平时数倍的速度在流失,雪景出现了象徵力量不稳定的波纹,甚至连围绕着那名女人的风雪也有转弱的趋势,然而她却无暇去思考造成这些问题的原因,只能继续顽强地抵抗着对方逐渐膨胀的妖力。
    「怎么样?需要本座帮忙吗?」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祝雪猛地回过头瞪向声音的来源,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男子。
    「你的眼神看起来像在叫本座滚开。」男人挑眉。
    「知道就好!」
    恶狠狠地说完后,祝雪移回目光,本想聚精会神思考当前的解决办法,然而那人却似乎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打算,恼人的声音依旧不屈不挠地传到她的耳边。
    「你的灵力已经所剩不多了,这样下去是赢不了的。」
    「……」
    「对你们人类来说,输给丹级应该不算可耻吧!」
    「……」
    「你还不想承认吗?要不是因为有我在,就凭现在的你根本维持不了妖镜内的稳定。」
    「……你说什么?」
    听到男人的话,祝雪的表情忽地流露出一抹愕然,也是这一瞬间的松懈,先前一直用来抵挡妖力侵袭的结界出现了松动。查觉到这个绝佳的时机,女人苍白的面孔当即露出了笑容。
    「去死吧!」她说。鲜红的妖气如巨浪一般朝祝雪袭来。
    男人抬眸,视线越过祝雪看向那个唇色如血的女人,张口道:
    「本座说话还轮得到你插嘴吗?」
    就在他说完话的下一个瞬间,祝雪睁大眼,感受着一阵前所未有的威压从她身侧呼啸而过,彷彿只要身浸其中就会立刻被无尽的黑暗所淹没。
    顿时,红色妖气消失无踪,先前还阴笑着的女人像是被恐惧浸染一般失去了生气,祝雪甚至感觉那张苍白的脸又变得更白了,儘管她的脸色也绝对不比那个女人好到哪里去。
    「你……」
    「嗯?」男人勾起嘴角,笑得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改变心意要我帮忙了吗?」
    闻言,祝雪一咬牙,任由冷汗自额角留下。
    「不需要!」
    确实,以对面那女人现在的模样,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只是……
    「嘘!」
    就在祝雪恍神的这几秒内,男人忽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虽然她刚才根本没有想开口的打算,但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前者所指的方向。
    只见那个不久前还歇斯底里地释放妖力的女人此刻却颓然坐倒在地,口中还念念有词。
    「苍鹿……你在哪……」
    「苍鹿?」祝雪低声复诵了一遍,朝男人投去一个略微疑惑的眼神。
    后者耸了耸肩:「估计是某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他已经死了,就是下午那个苍级妖。」祝雪道,无视男人微妙的表情变化继续说:
    「还有,我并不觉得你们这些妖也会有所谓的重要之人。」
    「不信?不然你自己问她吧?」说完,男人笑了笑,对祝雪比了个「请」的动作。
    当然,后者一点也没有理会他的打算,单手以灵力幻化出一把冷兵器后便毫不犹豫地执起朝那名失了魂似的女人射去。
    然而就在对方的身体即将被刺穿之前,兵器却彷彿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屏障,鏗鏘一声被硬是弹开了好几公尺远。
    见状,祝雪立刻转过头看向在场唯一有可能出手妨碍她的人。
    「你做什么!」
    「如你所见。」男人道,反手揹在身后往祝雪走了几步。「既然我是妖,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一个镜师灭我同族呢?」
    看着掛起笑容逐渐朝自己走近的男人,祝雪眉间微微蹙起,同时也将对他的戒备提到了最高。
    「放心吧!我并不打算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做些什么。」
    手无缚鸡之力?
    祝雪一愣,身为一个可以轻松地把比她高大的男人给摔出去的少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她,尤其当这句话是由妖的口中说出来,而她的身分还是一名镜师时就更加的让人难以接受了。
    「你在讽刺我?」祝雪冷笑,意有所指地瞄了眼那名坐在雪地上的女人。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理解的话。」
    男人轻笑一声,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不过,我确实不希望你杀了她。」
    「做不到。」祝雪一秒回绝,即使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危险程度可能远远超出她的想像也丝毫不打算退让。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
    「……就只因为你是镜师?」男人问,脸上倏地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另一边,祝雪也忍不住皱起眉,对于男人的问题流露出几分不耐和不解。
    明明镜师除妖就是件天经地义的事,但对方所表现出的态度却总给她一种话中有话的感觉。
    这个人到底想问什么?
    祝雪看着他,并没有真的说出内心的疑问。
    纯白的世界安静了几秒,眼见祝雪并没有打算回话,男人才接着道:
    「我是不知道你们镜师除妖的标准,但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妖都如你所想的那么糟糕,今天要不是因为那个苍级妖死了,她说不定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在祝雪张口驳回这段话之前,他又开口续道:
    「就算那个苍级妖真的已经丧失心性,又或者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那也不该牵连到她的身上。」
    说完,他朝女人的方向看去一眼,接着又将视线移回冷冷看着自己的祝雪。
    「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就看你是要自己走或者要我送你走了。」
    「你……」
    「还是说你觉得现在的你有办法打得赢本座?」男人扬眉。
    而祝雪就这样瞪着他,拿着兵器的手握得死紧。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从不久前男人所展现出的力量来看,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没有任何一丝胜算,那是任凭她再怎么不甘心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下一次,我会连你跟她一起杀了。」
    祝雪道,在意识逐渐远离的同时似乎看见对方用嘴型说了些什么,但最后听到的却只有那一句轻声的「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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