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路未经开垦,都是轿车长年来往所铺出的痕跡,儘管休旅车的避震器已经尽力缓衝不平整的道路所带来的颠簸,陆卿语仍感觉自己早上的豆浆在胃袋里摇晃,随时会溢出,且是以喷射状从自己嘴里现身。
    因时间匆忙,陆卿语没要求林深停下,而是勉强压着不适,摇下车窗,脸色发白地望着外头的风景。
    林深踩着油门绕过纵横交错的山路,柔和的微风吹拂在陆卿语白皙的脸颊,早晨东昇的太阳将和煦的光芒洒落至鬱鬱葱葱的绿叶上,她有一刻希望自己是那草木,享受大自然的沐浴,而不是困在这狭隘的车里。
    满是生机的春天即将跃身而去,紧接而来的是炙热的夏天,也许在眾多人的眼里,夏天意味着冰凉的刨冰、香甜的西瓜、凉意的冷气,可她最讨厌的便是夏天。
    夏天待在厨房里简直是一种酷刑,室外的酷热加上室内的闷热,令陆卿语无法静下心做菜。
    母亲也是在夏天撒手人寰的。
    很多事情,不是在措手不及时发生最令人大受打击,反而是仅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自已却无力回天。
    烈日似火,将病情烧得越演越烈,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悄悄地在心田安排了一场葬礼,向母亲及过去的自己告别。
    那年夏日,教室里莘莘学子正朗朗着课文内容,背上黏腻的汗水将制服贴在自己肌肤上,抹去额上薄薄的汗水,替代了泪水,倾泻而出。
    儘管不少亲戚们苛责自己没心没肺,就连母亲去世时,一滴泪也没落,唯独她清楚,哀莫大于心死。
    她的语调很轻,犹如羽毛,散落在微风中,「主厨,你最害怕的是什么?」
    意识到陆卿语的悲伤,林深顿了一下,应答,「失去做菜的资格。」
    身为鼎鼎大名长安城的主厨,若是丧失了做菜的资格,就和画家没了双手一般痛苦吧。
    而长安城的眾人们毫无意识到,今年的夏天除了天气的考验,还迎来了最大的危机。
    车子停下,恰巧也遏止了陆卿语负面的情绪。
    明明该喜悦自己在长安城留下了,可自己倒也没如此欣喜,可能,如今的自己还是感到不踏实吧?
    她和林深一同下车,走向这栋隐世的住宅,住宅以土坯房所改造为粗旷且大气的砖瓦房,周边满是青山,充满愜意。
    门微微敞开,林深径直走进,陆卿语跟在后头四处张望。
    从表面看,这栋房确实不起眼,不过走进去后却发现是一片令人大开眼界的天地,净一色以米白为主,内部的墙壁及樑柱全是木製,而沙发及床单皆为白色。
    一名老当益壮的老嫗闻声缓缓从后门走进屋内,「小深,你来啦?」
    面对慈祥的笑容,林深的面色柔和许多,「沉婆,我是来拿鸡樅菌的。」
    「不急不急,我这里有刚採好的野菜还有新鲜麂子,」沉婆婆扶了下自己的老花眼镜,意识到后头的陆卿语,「呦,还带个小姑娘来呀?」
    陆卿语礼貌点头,「婆婆您好,我是长安城的员工,陆卿语,叫我小鹿就好。」
    沉婆婆走近陆卿语,轻拍她的手,「哎,你好你好,你们先去后面坐一下吧,菜差不多好了。」
    林深熟练地领着陆卿语走到后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放式花园,脚下踩踏石铺的走道,除此之外全是草地。
    往一棵大树走去,林深挑了餐桌旁其中一张椅子坐下,陆卿语顺势坐在他旁边,望着紧挨着后山的桃花源,嗅着新鲜的空气,聆听鸟儿的叫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拿起桌上陶瓷製的纯白茶壶,林深递给陆卿语茶杯,「喝点茶吧,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轻啜一口,芳香的味道遍佈舌尖,是她从未嚐过的味道,「这是什么茶?」
    「以费菜晒乾泡成的茶,有滋补的效果,还可以提神。」
    费菜又称救心草、回生草,属于野菜的一种,饮用后可降低失眠、心悸、愁闷,降血压还可以缓和酒醉头痛,是一种保健蔬菜。
    「你看起来和沉婆婆很熟。」
    「嗯,她对我照顾有佳,而且她採的新鲜野菜也一直是长安城的食材来源。」
    陆卿语点头,林深一直是个独立的主厨,不过想想,他也才二十七岁,就得扛起这么多责任,肯定有很多难以形容的心酸,加上父亲驾鹤西归,他也从未提及母亲过,沉婆婆想必给了他不少关怀吧。
    陆卿语朱唇微啟,小声道,「你觉得鸡樅菌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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