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今日是徐宇辰和蒋严二人到医院照顾方子杰的第四天,这几日,他们多数都是陪方子杰说话聊天,偶尔买些东西给他吃,只是方子杰的记忆时好时坏,他仍会把蒋严误认成方子淳,但他却经常忘记蒋严和他说过的话,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忘记徐宇辰和徐宇明是谁,三不五时就在病房里面闹脾气,要蒋严赶紧把陌生人赶出家里。
    每当方子杰一睡醒,他们二人就开始担心他是否又把刚才的事给全数忘光,对此,徐宇辰和蒋严真是苦不堪言,所幸这天方子杰的状况还算不错,他将专心看故事书的徐宇明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轻抚徐宇明的发顶,兀自低喃道:「我们宇明和子淳小时候长得好像……以前我每天都会像这样抱着子淳哄他睡觉……」
    今天的方子杰也和前几日一样,嘴里总叨唸着方子淳的事情,徐宇辰笑着应和几句,便起身说要去买些吃食回来,离开前他还特地问了方子杰想吃什么。
    「xx街口的蛋饼……子淳以前说过好吃……你等等能买回来给子淳吗……?」
    「好,晚点我去买蛋饼,但是爸你也跟我说说你喜欢吃些什么,我好买给你吃啊。」
    方子杰闻言,乾皱老脸扬起淡淡的笑容,他宠溺地望着怀里的徐宇明,就好似怀里的人是幼时的方子淳,看着这样的方子杰,徐宇辰莫名感到心酸,他叹了口气,转身欲离开病房,离开前,他又听见后头的方子杰开始喃喃自语。
    「子淳你要多吃点,这样才会赶快长大......」
    「你喜欢吃什么都跟爸爸说......爸爸会努力赚钱,不会让你饿肚子......」
    看着这样的父亲,方子淳神色又是一言难尽的纠结,就在这一刻,徐宇辰似乎明白了什么,或许,方子杰不是没有自己的喜好,而是他把所有的一切全给了自己的儿子,只要儿子能吃饱穿暖、平安长大,他自己的喜好和想法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一小时半过去,徐宇辰提了几颗便当和一盒蛋饼回来,房门一推开,蒋严居然顾人顾到在一旁偷打盹,方子杰搂着徐宇明,嘴里反覆碎唸着年幼孩子听不懂的话。
    海天一色,暮色苍茫,执子之手,至死不渝。
    不知为何,方子杰痴傻地不断重复唸着这几个字,双眼热泪竟是止不住地不停落下,徐宇明伸出手抚上方子杰乾皱的脸颊,他一边替方子杰擦眼泪,一边奶声安慰:「爷爷......你不要哭......」
    起初方子杰还抽噎说着话,到了后面他哭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方子淳似乎也不打算开口解释,徐宇辰想也不想立刻给偷打盹的蒋严来上一记手刀,接着又把睡糊涂的蒋严给强行拖出病房,状况外的蒋严睁着浮肿的金鱼眼,迷糊问:「宝贝怎么了?是要我出去买饭吗?」
    徐宇辰一听,白眼差点都要翻到后脑勺去,稍早他就是出门去买饭,蒋严现在竟还一脸茫然地问他是不是要去买饭,徐宇辰忿忿踩了蒋严的右脚,这一脚实在踩得用力,蒋严一个吃痛,整个人精神都来了。
    「我出去买个东西,你怎么会顾到睡着?你知道他现在又开始哭了吗?」
    「宝贝对不起,但你也知道他的情况......昨天我为了顾他整晚都没睡......」
    起初这两人都把照顾病患这件事想得太过简单,一直到现在他们才体会到照顾失智患者到底有多么辛苦,方子杰不只记忆严重退化,更有情绪起伏、作息颠倒的问题,每回方子杰闹起脾气,就会频频吵着要找方子淳,导致蒋严几乎无法走远,只能一直待在方子杰身旁,他们两人为了照顾方子杰,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办法好好睡觉,不过眼下蒋严都软声道歉,徐宇辰也无意再追究下去,反倒说起他方才进门之后听见了什么。
    「我在想,李淳很可能就是方子淳的alpha父亲,只是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能还需要从旁推敲。」
    蒋严虽然认同徐宇辰所说,但说到底,他们来这里除了照顾方子杰以外,他们更要赶在时间内把信送出去,一想到自己距离阳痿已经剩没几天,蒋严不免又开始紧张起来:「那上次说的事……?」
    「这几天见机行事。」
    「好。」
    两人再次回到病房,方子杰仍抱着徐宇明啜泣,蒋严抽了几张面纸递到方子杰面前,想要替他擦掉脸上的泪痕,但方子杰却猛然抓着蒋严的手,哭着喊道:「淳......你到底跑去哪里了......你为什么都不回家看看我们的子淳......」
    「爸,你认错人了,我是你的子淳,你冷静一点,这样下去对你身体不好。」
    「我找了你这么多年,现在你终于回家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子淳特别有出息,他给我住大房子,现在还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蒋严再怎么安慰,方子杰的情绪就是平復不下来,最后实在拿他没輒,蒋严只好再请院方开点镇静的药物让他服下,晚上八点,方子杰吃了药还在熟睡,蒋严也得以趁这时带着徐宇明出去买点吃的顺便喘口气,现在病房里又只剩徐宇辰与方子淳,徐宇辰不假思索地转头问了身旁的方子淳:「李淳是你的alpha父亲对吗?」
    方子淳面上不起一丝波澜,冷然回道:『别跟我提他,我没有他这种父亲。』
    「我是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可是伯父都重病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让他们见上一面?」
    『因为他不配。』
    一句他不配,就这么被方子淳轻描淡写带过,徐宇辰回头看了睡顏还沾着泪痕的方子杰,他不禁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不配?你凭什么下这种结论?」
    『你又懂什么了?你有什么立场来对我说这些?』
    「那你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挠他们见面?你自己说希望他能活得快乐,为自己而活,可是你却又这样干涉他俩的事情,你都不觉得这样的自己特别矛盾?」
    怒气衝上脑门的徐宇辰,一字一句都尽显刻薄,方子淳被他的话给彻底激怒,愤恨的灵压化成一阵割人的强风,整间病房骤然狂风四起,玻璃窗被吹得哐啷作响,病床旁的点滴也摇摇晃晃几乎就快要倒下,灵压带起的这阵阴风,刮在徐宇辰身上虽不见血,但他的全身上下却像是被利刃一刀一刃给划开,刺骨的疼痛,痛得徐宇辰脸色发白,可他仍挺直腰桿,双眼无惧地直视厉鬼方子淳。
    徐宇辰因受了蒋严的影响体质转为极阳,此刻他除了感受到疼痛之外,精神和肉体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对峙许久,连根寒毛都伤不到徐宇辰的方子淳,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他颓丧歛起怒意,转头看向熟睡的方子杰。
    『李淳这个男人,打从我一出生,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拋下我和爸爸,我爸的人生,全都被他当年写的一封破信给毁了,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再见他一面?』
    「信?你是说他先前要我们转交的那封信吗?」
    「不是,是他当年出海时写给我爸爸的情书。」
    方子淳说,他的两个父亲都来自贫穷的小渔村,在穷乡僻壤的渔村,如果想要赚钱就必定要出海捕鱼,当年李淳为了怀孕的方子杰,搭上大财团半年期的渔船出海捕鱼,可是这一去,过了三年竟杳无音讯,方子杰找上财团询问李淳的下落,却被财团推託李淳根本就没有搭船出海,方子杰知道对方的说词明显有问题,只因渔船停靠在港口卸下渔获的时候,李淳还抽空写信寄给方子杰,那封信里面不只写了他的近况,更把他在书上看到的情话抄了下来,送给方子杰以表他的爱意。
    方子杰虽知此事并不单纯,但穷人终究还是不敌财团,所以他只能自立自强,自己带着刚出生的方子淳,隻身跑到李淳当年寄信的大都市,一边打零工一边找寻李淳的下落,他就这么一连找了十多年,最后把自己的身体搞到不堪负荷,他没办法再这么日夜奔波,才甘愿断了再去寻人的念想。
    『我是不知道当年他出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如果他一直都活得好好的,那我爸在渔村等他的那三年,他为什么没消没息,一直到半年前他才突然出现说要见他一面,我问你,如果是你,你还能接受这样的父亲回到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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