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年过去,如今跟这个罪魁祸首诉说她这一生最苦难的一日,居然可以这样平静。
    谢曼安发现自己的恨好像早就散了,早就被封旭抚平。如今再回忆那一日,怨恨与痛苦并不多,反而只剩下对封旭的怀念。
    那一日,也是她与封旭相遇的日子。
    圣上洗不成声:“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也有苦……”
    圣上的哭诉戛然而止,他感受到森然的杀意。他转过头去,看见封岌立在门外。
    一瞬间,他心口一沉,只觉得完了。
    封岌望着自己的母亲,脸色铁青。
    一瞬间,旧时记忆浮现眼前。
    父亲对他笑笑,用随意的口吻:“你生父只是和你母亲没缘分。别心中生怨。”
    后来又年长两岁,他又问了母亲。母亲也对他笑,柔声说:“性格不合没有缘分,一别两宽各自嫁娶。”
    他们不愿意他活在怨恨里,用善意的谎言欺瞒他。
    封岌立刻拔取肖子林腰间的佩剑,剑声破空,银光一闪,直刺圣上而去。
    “嘉屹!”谢曼安立刻站起身,挡在帝王身前,朝封岌摇头。
    她不是要给圣上求情,而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沾上弑父这样有违纲伦的罪孽。
    突然又是一道银光闪过,是寒酥拔取了长舟手里的佩剑。她用力划过,锋利的坚韧划过圣上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脸上。
    封岌也好,封岌的母亲也好,又或者跟在门口的封岌的心腹,皆是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寒酥心口怦怦跳着,她握剑的手慢慢垂下来,指尖忍不住地颤。她后知后觉,自己杀了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
    对帝王的敬重理应埋在子民心中,可是刚刚她站在门外听了封岌母亲的话,只觉得十分愤怒!
    封岌顾着纲伦不能手刃,那么她来杀!
    好半晌,寒酥长长舒了口气,说:“圣上愧对百姓,留下传位诏书之后,自、自刎辞世……”
    她望向封岌,望过来的目光似乎在问他这样的处理对不对。
    封岌突然笑了。
    他将手中握着的长剑扔给肖子林,摸到寒酥袖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给她擦去脸上的血迹。
    “对。”封岌说,“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不完善之处,他来兜尾。
    圣上躺在地上的血泊中,人已经没了气息,眼睛却睁得很大。他向来不是个明君,能够坐稳皇位何尝不是封岌这些年在外的捷报连连,以及封岌并不生事的辅佐。
    不管圣上是不是封岌的亲生父亲,若他没有几次三番想除掉封岌,封岌并未想过登玉阶着龙袍。
    可事实上,人站在高处,连放弃的权利也没有。
    大荆就这样换了姓。
    封岌终于未失承诺——他只有一个父亲,他永远姓封。
    将皇家嫡长子的身份弃之如履,仍能登玉阙。
    十余日后,是近日来少见的好天气。明明还在春寒料峭的时候,这一日却暖如夏日。
    这一日,是封岌正式登基之日,也是立后之日。
    按理说,这帝王登基与立后应该分开来办,可封岌执意将这两件大事放在一日。
    金殿之上,朝臣不解询问。
    封岌笑笑,说:“这帝位,有她一半。”
    荒诞惊悚的话,令朝臣震惊。可短暂的死寂之后,竟是无人反驳。有那腐朽的老臣颤颤巍巍地朝前迈出銥嬅一步,刚要劝谏圣言当谨慎。封岌先开口:“爱情为国操劳半生,也该归乡颐养天年了。”
    封岌站起身,穿过跪地的朝臣,走出金殿。
    寒酥曾经想过自己这一辈子可能不会再嫁人,不能再穿鲜红的嫁衣。可是没有想到她会成亲,虽然穿的不是正红嫁衣。
    桌子上摆着玄底绣金的凤袍,其上绣着翔空的凤。
    绞过面,翠微小心翼翼地捧起凤袍来帮寒酥穿戴。
    蒲英和兜兰在另一边走路带风,一会儿找首饰一会儿端水拿胭脂。
    翠微喊她们:“来帮忙!”
    这凤袍好重,可得两个人帮寒酥穿上才行。
    “我来。”三夫人站起身,面上挂着柔笑。
    帮寒酥将繁复冗杂的凤袍穿上,三夫人颇为感慨地说:“这样挺好的!”
    寒酥没听懂,含笑望向她,问:“什么挺好的?”
    三夫人笑着用手指头戳了戳她的鬓角,说:“这样以后见了你不用称呼二嫂了!”
    她学着臣妇的礼想要向寒酥行礼。寒酥笑着赶忙扶了她一把。三夫人本就是玩笑,顺势站起身来,说:“快快,把凤冠给我家小酥戴上!”
    二嫂也好,皇后也好,都是她家小酥!
    几个人围过来给寒酥戴上凤冠,又戴了些别的首饰。宫婢通禀了一声,寒正卿牵着寒笙从外面进来。
    三夫人笑着打趣:“姐夫现在成国丈了!”
    寒正卿向来清俊的面容今日眉开眼笑,他朝三夫人回了一礼:“彼此彼此,你也是皇亲国戚!”
    “笙笙。”寒酥朝寒笙伸手。
    “黄色的……”寒笙皱着眉,突然说。
    寒酥问:“什么黄色?”
    “黄色……还有黑色……”寒笙慢慢抬起小手,指向寒酥身上的凤袍。
    寒酥一愣,立刻红着眼睛将妹妹紧紧抱在怀里。
    三夫人在一旁赶忙说:“不许哭啊!可千万别弄花了妆容!”
    寒酥笑着点头,将眼泪忍下去。
    一个粉衣宫婢提裙小跑着进来,一边跑一边说:“前面来人了!”
    寒正卿点点头,道:“快到吉时了。”
    立后的仪式与民间的婚仪不同,封岌并不会亲自来接寒酥。寒酥端庄坐在凤舆,在百官的簇拥下朝前面去。
    雪色的玉阶在暖阳下照出耀耀的光。
    封岌一身帝王玄服,立在高处等着她。
    寒酥将涂着丹蔻的手递给宫婢,走下凤舆,一步步登上白玉阶。长长的裙摆在她身后如画徐徐展开。
    寒酥有着清冷出尘的如仙气质,如今穿上凤袍不仅没有让人觉得违和,反而是另一种令人仰望的高不可攀。
    寒酥脊背永远挺直,今日更是。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尺量的步子端庄高贵,一步步朝着玉阶之上的封岌走去,直到走到他面前。
    玄龙衣在身,封岌更为威严。可是他在望向寒酥时,眸底生春。他朝寒酥伸出手,直到寒酥将手递给他,握住了她的手,封岌那颗心才真正踏实。
    两个人相识一笑。
    寒酥走到封岌身边,转过身来,与他一起望着下方的文武百官。
    下面的朝臣远远看见他们的帝后低语交谈,不知在议论怎样的大事。他们抱袍跪地,俯身行礼。
    封岌说:“回京时路上不方便,紧接着我入天牢与你暂分,再后来忙于收拾党羽残局。”
    寒酥偏过脸来望向他,缀着凤首的步摇轻轻晃动。
    “所以今晚得补回来。”
    “至少七次。”封岌道。
    他语气认真,不失威严。
    作者有话说:
    可能有错字,我明天再小修一下,番外的安排也明天再说qaq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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