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壶,她听过没见过,但想,既是壶,大概就跟个茶壶那种差不多,不大,瓷做的,多半就搁在箱子里面的。
    那厢芦花满屋子找夜壶,这厢,郁齐书尿涨得无法忍受,却又不得不忍,因为他尿不出。
    还不是都怪她!
    郁齐书气恼地想。
    夜壶这玩意儿北方人用得勤,是方便男人在床上撒尿用的,所以有个长嘴。那长嘴干嘛用,想象都可知道。
    男人到了一定年纪,便会尿频。北方的冬天特别冷,男人不愿起床,便用这玩意儿直接在床上解决。
    但这东西郁齐书从未用过。从前他年轻,不尿频。后来瘫了,下人才给他在房间里准备了一个,但是也一次没用到过。丢哪里去了,他也不知道。
    没用上是因为他长得牛高马大,清箫个儿矮,力气也小。每次他来尿,清箫往往弄得自己满头大汗也还没能把他扶起来,尿却已经流出来了。几回过后,婆子们偷懒不想每天都要洗被褥,便教清箫给郁齐书在屁股下面垫棉花包。
    这么个搞法差不多有十几天吧,逐渐,郁齐书竟就忘记了要怎么自主撒尿。每有尿意,尿水就会不自由主地漏出来,根本不受他控制了,这是尿失禁了。
    可这次,郁齐书之所以会叫芦花去喊清箫来帮忙,是因为早上芦花给他擦洗身体的时候,将那个棉花包给扔了!
    此时他大腿根下啥也没有,光溜溜的,他很不习惯,以至于尿水它自个儿不出来了!
    这泡尿还是早上积存的,这会儿快要中午了,他又喝了参汤,越积越多,憋半天了。
    迟迟尿不出来,刚刚又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便就胀得他特别难受。
    可见,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习惯夹尿包,习惯尿失禁,习惯了被下人忽视怠慢没了体面好像也所谓……
    第69章
    夜壶终于在床底下给找着了。
    纯银打造, 入手挺沉的,估计有两三斤重。表面落了一层灰,灰扑扑的, 掩住了它本身银白刺目的色泽。加上床底下光线不明, 芦花差点错过它。
    那壶壶嘴粗长, 抻长了脖子微张着圆口。
    一看这造型, 就知道该怎么用。
    芦花的脸腾的红了。
    又暗骂自己蠢,早该想到接尿用的东西,要不放在房间角落里, 要不就是藏在床底下, 总之是在隐秘的地方搁着要遮丑呢。白白浪费时间去翻柜子,害齐书憋得难受。
    没时间拿去清洗, 芦花捉着垂在床边的帐子匆匆将夜壶表面的灰尘擦了擦, 这便提着夜壶就往床上爬。
    “你把帐子先放下来。”郁齐书说。
    “哦。”芦花跪在床沿,将两边挂钩上的幔帐放下来,遮住了床上的光景。
    因为是白天, 帐子又是湖纱做的, 有些透。木床对着窗子,帐子放下来后,里面有朦胧白光, 倒也不影响视线。
    然后芦花伸手将郁齐书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再想要将夜壶递给他方便,她就愣住了。
    这夜壶虽设计周到,但躺着使用肯定是不行的, 会全部倒流出来, 弄得全身都是, 一塌糊涂, 所以最好是坐起身来。
    但郁齐书的腿上夹了夹板,夹板挺长的,自小腿肚一直到膝盖以上二十公分处,又用白布紧紧缠了好几圈,硬生生把他的两条腿给绑成了两根筷子,不能弯不能折。导致他平时常常只能面朝上直挺挺躺着,活脱脱挺尸一般。这两块夹板那么长,稍不注意就会戳到皮肉,痛死个人。
    所以,这夜壶可怎么用?
    芦花大概明白了清箫轻易不挪动郁齐书的原因,倒也不是那男孩儿服侍他不尽心,也许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减少郁齐书的痛苦。
    芦花看郁齐书腿上绑的那白布上发黑泛红的血迹,这是才没多长时间呢。夹板用得长,可见伤之重。所以,他少说怕得是要三个月后才能拆掉夹板。
    三个月的时间这么漫长,芦花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郁齐书长期尿失禁的。想来,齐书自己也不愿变成这副邋遢的模样。
    所以,总得过了这一关。
    芦花尽量表现如常,轻声询问道:“齐书,你……你能自己用它吗?”
    显然是不能的。
    郁齐书默不做声,他紧抿着嘴,已伸手撑着床单开始试图将自己的身体往床头上挪了。
    他似乎是想靠着床头坐起来。
    芦花忙搁下夜壶,人侧身坐上床去,然后左手穿过他的右臂腋下,右手抓着他的肩膀,将郁齐书圈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再然后便随着他的动作费力地扶着他往床头挪动身体。
    可郁齐书根本无法坐起来。
    芦花瞧他努力半天,牙关紧咬,已疼得冷汗直冒,撑着床单的两只手臂也在打颤,忙道:“要不,咱不坐了,你侧着身体,我看也行的。”
    郁齐书听了,就没再使力。
    芦花便忙又拖过那床掀开的被子胡乱揉成一团,垫在了他的后腰下面。
    “可以了。”芦花催道。
    郁齐书似乎微微点了个头,却没再动作。等了下,听到他有些不自然地说:“你扭过脸去。”
    芦花愣了愣,须臾就意识过来了,暗吐舌头,讪讪地收起炯炯的目光,赶紧将脸扭向了床里头。
    郁齐书余光无声瞥了她一眼,见她没再大剌剌地盯着自己的身体看了,方才腾出一只手,伸长手臂,抖着手指掀开了他的亵衣下摆……害羞的,无法叫人直视。
    另只手将夜壶放在侧腰下,然后壶口对着那处,开始努力。
    谁知道,他努力半晌,毫无动静。
    转开了脸的芦花等了会儿没听到响声,有些奇怪。
    悄悄调转视线看了眼。
    郁齐书侧躺在她胸前,脸色发白,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水,便以为夹板抵着他的腰眼肉了,于是她人往后仰躺了些,好叫身前的郁齐书躺着的角度更平缓一点,口中则柔声安抚道:“很快的,很快就过去了,尿完了咱就赶紧躺下,你咬咬牙忍一下。”
    可郁齐书的痛苦根源在于尿不出来啊。
    身体上的疼痛他倒是可以咬咬牙硬挺过去,可,尿不出来,把郁齐书痛苦死了。
    芦花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动静,这次她大胆看去。
    郁齐书紧拧着眉头,冷汗自他青白交加的侧脸上无声淌下来,汇成涓涓小溪。他右手握着夜壶,手背上青筋凸起,捏着壶把儿的几根手指无助地打着颤,神色痛苦又焦躁。
    芦花一瞧他这情况,便明白了他的问题所在。
    这就是长期使用尿不湿的后遗症了,无法自主控制生理机能。
    “别着急,齐书,慢慢来,我帮你……嘘---,嘘----”芦花的右手自他腋下拿出来,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唇靠近他的耳垂,小声地嘘嘘起来。
    郁齐书早察觉到了芦花已转过眼来看着他,但此时的他哪里顾得上羞臊?他薄唇紧抿,在芦花的嘘嘘声里,双眼死死瞪着壶口往下使劲儿。
    可,芦花嘘了半天,依旧没什么效果。
    郁齐书很难过,又羞、又急、又痛,各种情绪交织,更加尿不出来。
    他仰着头喘了口粗气,闭着眼说:“要不你放开我,出去等着?”
    他是想,是否芦花不看着自己了,他可能就能尿出来了?
    芦花看他额头上大汗淋漓,汗水都流到了她的侧脸上,顺着脸颊滑进了她的脖子里。她又在身后扶着他,郁齐书靠在她身前,以至于他汗水浸透了的亵衣也濡湿了她的前襟,显出好几团深色汗迹,搞得两个人都十分狼狈。
    她也着急,急得汗水直冒。
    但是芦花放开他是不敢放的。
    他后背半边靠在被褥上,因为是侧躺着,所以他左手几乎使不上力。右手手肘既要撑起半边身体的重量,又要握着夜壶,哪里顾得了许多?如果她再放开他,一个不小心,他脸朝下就扑下来了,夹板肯定会戳到骨肉。
    芦花视线往下。
    垂头丧气,焉儿吧唧,根本一点儿没有要起来干活的意思。
    她咬了咬唇,略略做了下思想工作,然后深吸一口气,把手伸了出去。
    闭着眼的郁齐书正难受得大脑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了,忽然觉察到一抹温热的抚触。须臾的思索过后他意识过来是怎么回事,蓦的身体一僵,倏地睁开眼来。
    全身都紧张地、本能地起了应激反应,然后就是一哆嗦,连汗毛都站立起来了,遑论其他。
    虽然颤颤巍巍,但是终究是站了起来。
    他绷紧的神经一松。
    哗---
    冒着热气的尿液犹如一股利箭般,那么干脆利落。
    两个人同时长吁了口气。
    第70章
    外头忽然传来了乱哄哄的声音, 由远及近。
    “你们别拦我别拦我!”
    “哎呀,算了,问了也白问。”
    “怎么会白问?做人不能稀里糊涂的。就是要赶我走, 我也要弄明白是咋回事儿。怎么着, 自以为是主子了就可以随便嚯嚯下人吗?她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嘘---, 你小声点儿!问就好好问, 你嚷什么呀?”
    芦花听出来声音最尖利的那个正是刘婆子。
    不知她们在说什么,情绪都有些激动。
    来了人,正好缓解了帐子里令人窒息的窘迫。
    郁齐书已经得到释放, 那处疲软下来, 芦花便就放开了手。
    两个人各自都别扭地脸朝外,侧脸对着侧脸, 默不作声。
    只怕外面人又擅自闯进来, 芦花管不了其他,抓着帐子揩了揩手上淋漓的水迹,然后扶着郁齐书重新躺好了。
    她滑下床来, 一头给郁齐书拉扯又宽又长的亵衣, 将羞处重新遮掩住,再盖上被子,仍旧将被子边沿仔仔细细地掖好, 一头竖着耳朵听外面到底在嚷嚷啥。
    就听到刘婆子说:“她有什么不满直接对咱们说不行吗?咱是哪里做得不好,她当面点出来啊。不声不响跑去夫人那里告状,也不给我们一个辩解的机会,月钱就这么说没了就没了, 老婆子好冤呐!”
    其他几人就没劝声儿了, 改口附和:“说得也是啊。”
    “嘿, 你们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吧。”听刘婆子登时来劲儿道, “我们辛辛苦苦做事,又是不远千里跟着老爷夫人下到这穷乡僻壤来的,容易吗?就算咱们有点错,可她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咋就不能体谅体谅?不过,婆子是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大少夫人,她要在背后使坏。哎,你们都不要拦着我,我今儿非得要问清楚了!”
    一个婆子说:“我觉得还是算了吧,万一大少奶奶说谁扣的月钱问谁去,你能说啥?”
    另一个也说:“是呢,大少夫人看起来是个精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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