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炀看着宗正寺来提人,笑着拱手:“夜已经深了,不如就在府衙行刑,免得多费周折。”
    宗正寺右掌事皮笑肉不笑,开口道:“这本就是皇家的事,你个小小的府尹,连审的权利都没有,竟然在这大放厥词。”
    话到这,已经知道前任府尹为什么急着要走。
    更知道汴京府尹这活有多难做。
    原本就是个简单的伤人案,如果老老实实道歉,老老实实赔偿。
    而不是事情找上门了,还要逃脱罪责,估计早就结束了。
    可人家不肯,人家自恃身份,一定要高于旁人。
    比如这宗正寺右掌事又道:“贱事贵,不肖事贤,是天下通义。”
    “一个低贱的百姓而已,堂堂皇家子弟,已经屈尊来了公堂,难道还不够?”
    “我劝你不要太过分。”
    纪炀听到头一句,已经稍稍抬头,听到最后的时候反而笑了。
    此处的贱,指的就是百姓,贵自然是贵族。
    意思是,低贱的人伺候贵族,是天下都知道的道理。
    可人怎么会有高低贵贱。
    纪炀看了看这位同样满脑肥肠的宗室,眼神不转一瞬,对身后的护卫们道:“即刻便打。”
    那右掌事见纪炀盯着他,却吩咐下人去打徐兴,这分明是挑衅!
    “来人!来人!把十二王孙带回来!”
    话音落下,纪炀带来的护卫齐齐拔刀,守在府衙门前。
    “谁敢上前?!”
    这些跟着纪炀到汴京的护卫,手上都沾过血,都是最最忠心纪炀的。
    纪炀带着他们改变灌江府,让灌江府从人间地狱变成如今的模样,谁还不会信他?
    别说抽刀对向贵族了,就算大人吩咐抽刀对向自己,他们也是做的。
    汴京的九月份,天色已经晚了。
    府衙内外都点燃火把,没有宵禁的汴京夜晚依旧有许多百姓围观。
    围观百姓看着门口贵族家丁跟纪炀的护卫对峙,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板子声,还有纵马贵族杀猪般的嚎叫。
    刚开始还是嚎叫的厉害,最后只剩闷棍声。
    八十板子。
    每一下都让普通百姓心里畅快。
    每一下都让门口的宗室们头皮发麻。
    作为普通百姓,他们谁都有可能在大街上被宗室撞到,对方嬉笑着离开。
    作为宗室,只要他们敢在汴京生事,就会有纪炀出来,硬生生打你板子。
    两者的差别,决定了他们以后的态度。
    等徐兴被抬着回宗室里坊,满汴京的纨绔们立刻收心。
    “听说他被打的浑身是血!”
    “动都动不了!”
    “骑马伤人而已,不至于啊。”
    “他还骗府尹说有公差,两个加一起罚的。”
    “我的天,宗正寺的人没管?”
    “管了,被纪炀的人拦在门口,要是敢硬闯府衙,纪炀是敢砍人的!而且闯府衙这种罪名,那不就是挑衅皇上,挑衅朝廷。”
    “纪炀怎么这样啊。”
    “反正最近低调点,千万别惹事。”
    “希望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最后一句话,是汴京所有宗室贵族们的心声。
    可他们全都不约而同的看看自家马儿,收起来收起来,看着这马就屁股疼。
    以后出门还是坐车吧。
    不过车的速度也慢点,省得出事。
    打完八十板子的徐兴刚被抬出去,汴京街道上敢骑快马的人突然少了。
    不对。
    直接没了。
    连马车的速度都变得缓慢。
    这节骨眼上,纪炀肯定逮着谁整谁的。
    宗室他都不怕,别人会怕?
    那徐兴被打的趴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纪炀还派人去送伤药。
    气得琨王在家跳脚。
    这件事,肯定会彻底点燃两者的怒火。
    不少人都为纪炀捏把汗。
    府衙里的判官跟推事,已经在想怎么卷铺盖走人了!
    现在看来,还不如前府尹呢!
    前府尹至少不会捅这么大的娄子!
    可纪炀这边,已经收拾收拾东西下班了!
    上班第一天就加班,徐兴觉得疼,他还觉得苦呢。
    众人只见纪炀闲庭信步上了自己马车,更吩咐道:“回家,记得慢一点。”
    他都没什么想法吗?
    这就走了?
    肯定走了,这会说再多都没用。
    纪炀坐上马车,看着周围好奇看向他的百姓,稍稍笑笑,丝毫不像方才硬要打宗室板子的冷面府尹。
    这会的他看起来格外温和。
    板子而已。
    只是个开始。
    以后更疼的东西多了去。
    纪炀心知恨他的人无数。
    可恨他又能怎么样,这会冲上来打他一顿?
    做梦吧。
    一夜之间。
    纪炀在汴京府衙的威已经立住了。
    不管对家的汴京文报怎么骂他不懂尊卑,不顾礼数,说什么各位不同,礼亦异数。
    反正统一的意思的是,纪炀做错了!纪炀要道歉!
    可惜汴京文报忘了自己之前的名声,之前骂他们春秋笔法,让汴京文报可信度大幅下跌。
    如今他们再骂,对纪炀更是不痛不痒。
    至于那份京都趣闻?
    甚至都没刊登这件事,丝毫没拿这件事吸引大家的眼圈。
    越是这样,越能显出两份报纸的不同。
    时至今日。
    不少人渐渐发现,纪炀的报纸已经能影响大部分汴京人的看法。
    有些话语权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跟御史台的奏章都有分庭抗礼的感觉。
    所以他强行打了宗室的板子这种事,竟然没让御史台掀起太大风波,更让宗室的哭诉显得无理取闹。
    到底是什么时候,事情变成这样了?
    要纪炀讲,那他只会说他早就讲过,再回汴京,很多事都会变得简单。
    而这一刻,宗室,文家,甚至林家,终于发现。
    纪炀已经成长为跟他们平起平坐的地位。
    他始终没有依附谁,他始终都有自己的想法。
    在徐兴被打的时候,他已经是棋局的执子人之一。
    这个年轻到过分的官吏,让宗室只能闷声吃下这个亏。
    意识到这点的汴京府衙几乎转瞬变了态度。
    不敢跟着纪炀的想办法离开,敢跟着纪炀的设法讨好。
    前任府尹留下什么软刀子硬刀子,此刻统统无用。
    那些人以为会给他留个烂摊子,实际上纪炀直接掀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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