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少,事就少,管事的也少。
    属于一个贫穷尚武但不生事的地方。
    尚武确实容易有意气之争,但之前也说了,扶江县百姓民勇而好义。
    这两者结合,就有了如此特殊的扶江县。
    纪炀听着,对扶江县升起不少好感。
    土地贫瘠是不好办,吃不饱也不好办。
    但这块土地上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话说完,纪炀等人也就到了县衙门口,这衙门上面的匾额上写着六个大字“天理国法民情”。
    匾额看着有些年头,想着扶江县建立至今也就七十多载,想必也是当年的那块匾额。
    纪炀认真听老大人的话,旁边“好友”麻奋同样在听,只觉得越听越不屑。
    一个只有七个人的衙门,这地方还叫衙门啊。
    大些的县,单说捕快都不止七八个。
    看到县衙之后,麻奋更觉得纪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衙门,前面办公,后面供官员住宿,院子还是前知县特意给纪炀腾的主院,这主院能住人?
    纪炀看了看麻奋,倒是没说别的,好像收敛脾气一般。
    麻奋见他这样,背着人的时候故意挑拨道:“你就在这住下了?这地方你家下人都不住的。”
    说是主院,其实也就是三间破瓦房,等到下雨天漏不漏雨都不清楚。
    谁让扶江县穷到给县衙七个人发月钱就能用光所有经费,哪还有功夫管这些。
    可麻奋这话说的,好像纪炀不发火都不行。
    纪炀知道这位想看他什么反应,故意叹气道:“能怎么办,认命吧。”
    话音落下,纪炀又假装提起精神:“要不然我给汴京那些好友们写信,再不行给我未婚妻家写信,说不定能把我弄出去。”
    这让麻奋赶紧道:“那些好友都不愿意送你来扶江县,你还信他们啊?”
    “还有你那未婚妻一家,向来看不上你,难道你要上赶着吗?”
    麻奋唯恐纪炀真的去找其他关系,毕竟那群公子哥若真的为了纪炀去求父辈,说不定还真把他捞回汴京。
    而纪炀肯低声下气去他未来老丈人家里,回汴京更是必然,那位的当家人可在朝中做大学士!
    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可麻奋知道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让纪炀安安生生在偏远之地待着。
    这也是他送行的原因。
    眼看已经把人送到,总不能再让他回去,否则那些好处可都拿不到了。
    纪炀只是稍稍试探,已经看出这人的真面目,心里给他记上一笔。
    原身的死麻奋虽未直接行凶,却也是刽子手之一。
    原身拿他当好友,他却拿原身当赚钱的买卖。
    这种人最是不耻。
    参观完小巧的衙门,饭厅的接风宴也已经准备妥当。
    落座的时候大家也很随意,没有当值的捕快跟两个兵士也在其中,只是他们坐得看似随意,眼神却紧紧盯着桌上的硬菜烧鸡。
    纪炀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才瞧见这宴席四个凉菜,八个热菜,有鸡有鱼有肘子,看起来已经十分丰盛。
    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承平国有无羊不成席的说法,这席面确实不算好。
    不仅如此,按照其他地方来说兵士跟捕快也不会跟有品级的官员一起用饭,可扶江县就这么几个人,显然早就习惯了。
    纪炀自然不是那么矫情的人,他瞧着这接风宴已经是扶江县等人尽力做出来的,当然不会驳面子。
    至于什么有品级没品级,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人家捕快还是九品呢,麻奋无官无职,才更应该从席面上滚下去。
    纪炀看了看麻奋,他虽一言不发,瞧那模样,估计要把这顿“寒酸”的席面当笑话说给汴京那群子弟们听了。
    纪炀也不恼。
    爱说什么说什么,他这会是真饿了,还是赶紧吃东西吧!
    有纪炀这个正主动筷,其他人自然也跟着夹菜。
    有老大人的眼神示意,年纪小些的捕快兵士们这才恋恋不舍放下鸡腿,眼神却暴露一切。
    其实不光他们四个馋得很,三十多岁的县丞县尉也馋。
    说起来已经许多没吃到荤腥了,肚里没油,饿啊。
    瞧着他们的模样,麻奋简直要笑出声。
    这次纪炀出来,身上是没带多少银子的,一想到过三四个月,纪炀也是这样的馋鬼样,就觉得好笑得很。
    他不是仗着家世好,仗着长相英俊吗?
    有什么用!还不是蠢货一个!
    这顿接风宴在大家强咽口水中终于结束,不过纪炀也没碰那俩鸡腿,看了看似乎年纪不大的兵士捕快们,开口道:“你们吃吧,跟我不用客气。”
    有了新知县的话,他们四人眼睛发亮,立刻四人分吃两个鸡腿,看的老大人万般无奈。
    不过老大人对纪炀的态度更温和了些。
    他在扶江县二十五年,虽说一直想离开,可也对手下的人有着很深厚的感情。
    见新知县是个宽厚的,他也就放心了。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也就散去,衙门等人也算正式见过新知县,等老大人跟纪炀交接结束,才是新知县正式上任的日子,以后时间还长。
    老大人现在住在本地县丞家中,等他们离开,纪炀看了看还在兴奋当中的麻奋,又叹气道:“要不然还是回京吧,这里吃个鸡腿都要抢的。”
    回京?!
    怎么又提到回京?
    麻奋刚还在心里嘲笑纪炀以后的处境,又想到利用纪炀拿到的赏钱,正偷着乐呢,听到纪炀的回京两个字,仿若晴天霹雳一般。
    这位祖宗怎么回事,怎么一会一个样?
    “别回京啊,这里不是挺好的,有什么不好的点吗?你说出来,咱们是好友,我绝对帮你。”麻奋拍着胸脯,显得十分有意气一般。
    纪炀摸摸下巴,认真思考道:“我觉得你白日时候说的很对,我那院子太破了,不好住人。”
    “你也知道,我这人天生择床,不是墨玉的床睡不踏实,还有那房屋,没有雕梁画栋不习惯。”
    ???
    这穷乡僻壤的,还想要墨石床?还要雕梁画栋?
    纪炀最后叹气:“没有这两样,我肯定会想家的。”
    这能让纪炀想家吗?
    肯定不行?
    等纪炀带着忠心小厮回五斗院睡觉的时候,那麻奋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后半夜,这才拍着大腿咬牙道:“实在不行,就给他买处好宅子。”
    “说什么也要把他留在扶江县。”
    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可语气的坚定不容置疑。
    如果让纪炀知道了,只会挑挑眉,随便一句话,就能有处宅子,不错不错。
    这种情况下若不得寸进尺,岂不等于吃大亏?
    第3章
    承平国潞州扶江县,五月二十日清晨。
    纪炀算是好好睡了一觉,只是刚睡下时梦里闪过的人影让他微微皱眉。
    在他的梦境里,出现跟他一模一样的人,只是那人的眼神更加阴郁,更多了许多愤愤不平,最后还哭着说,为什么他爹不喜欢他,为什么默许他到这种地方。
    现在死在路上。
    纪炀原本还担心原主有什么动作,没想到他只是哭诉一阵,并未做出任何伤害人的举动,他的愤恨也并未让他做什么不理智的动作。
    等原主哭泣结束,他猛地看向纪炀,开口道:“既然你替我活了下来,那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让你父亲知道,你并不是一无是处,对吗?”
    纪炀微微叹息,原主这种情况的子女,终其一生都想得到长辈的认可。
    但他不知道,人心原本就是偏的,不管原主做得再怎么样,该不爱还是不爱。
    看着原主渐渐消散时还在点头:“帮我,帮我让他们都后悔。”
    那会纪炀醒了片刻,虽说他不能保证,但会尽量完成原主的遗念。
    接着,又是倒头就睡。
    没办法,这身体赶了一个月的路,早就疲惫不堪,这会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要睡觉!
    下半夜的睡眠一夜无话,等纪炀醒来的时候,小厮平安已经在旁边伺候。
    这小厮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做事还算稳妥。
    其他奴仆知道纪炀彻底成为伯爵府弃子,被伯爵默许送到偏远之地,心中就知道这个嫡子已经有名无实,故而都不愿意跟着。
    唯独爹娘受过原主母亲恩惠的不起眼小厮愿意跟着。
    如此,便是个可信的。
    纪炀洗把脸后,衙门食堂做好的饭菜已经端了上来,一碗米麦粥,熬得稀烂,看起来就不错。
    再有杂面饼子跟几个小菜,虽说一看就知道食材一般,可明显用心的,纪炀自然不会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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