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映秋这么说,自是提醒丁羽,不可一味追求高妙,切记从自身出发。
    丁羽伸手一一触碰过去,加以感悟。这黑石乃是传法之石,顾映秋为她打开禁制后,每触碰一枚,便自能感受其中剑意,让她事先了解,方好做下决定。
    她是知识不足,不然便知守正派积累之厚。平常门派,秘笈功法无非是以玉简储之,让弟子选择时,则是开放开头一段说明。这传法之石向来稀少,却能让选择者感受其功法威力,真正学习时又能身临其境。不想守正派仅是剑法传承,便用了数十枚之多。
    此时丁羽只是专心感悟,顾映秋所说的高深剑术,她并不贪心,果断地弃去,不去浪费时间。至于其他,他犹豫了一阵,还是放弃了自己选择,问道:“不知师叔和高师叔擅长哪一种剑术?”
    顾映秋赞赏的笑了。
    “我擅长的剑术是陈师叔替我挑的,与我体质有关,与你想必并不相合。高师弟最常用一套中级剑术,四季剑,至于顶级剑术,则是这一套。”
    她伸手一点,丁羽顺着看去,那是她刚刚感悟过的一套,心剑。
    “以心悟情,最是变化多端,但要修习这套剑术,却非易事,即使是高师弟,也不过初窥门径。你当真要学?”
    顾映秋对丁羽其实也很关照,此时再三相询,只怕她走了弯路。
    “每一种高深剑术,到最后都是与灵法结合,走的是领域之路。心剑的未来,便是在身边开辟剑域,勾起对手种种情绪,给你可趁之机。但修习此剑,你需入世,明世间种种,方能明其剑意。即使是高歌,如今能领悟者,也不过十之二三,其中难处,你可明白?”
    丁羽抿了抿嘴,还是决定选择这一套。
    “师叔,我想过了,每一套剑术对我来说,难度其实都是一样。不如选择一套有长辈可以求教的。另一套平时所用的普通剑术,我也选那四季剑好了。”
    丁羽有点相信缘份,武鸿烈带他去看的擂台赛上,她见人使过四季剑,小师叔高歌最常用的也是这个,他又是君洛宁教出来的,那么她选这个,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
    取了两套剑术,丁羽自是回去修炼。君洛宁得知她选了心剑后,说她和高歌一样,自讨苦吃。
    “这一剑术,非是定要你尝遍世间千情万绪,深刻体悟。剑意之要诀,在于勾出对手心中之情,心神为之动摇,辅以高妙剑式,取其性命。然而虽不需你全情投入,总要有所体会,方能以此为引,得剑中真意,布多情之域,夺人心志。你小小年纪……”
    君洛宁沉吟片刻,又道:“罢了,我这里有一个简易的法子,你且试上一试。”
    丁羽嘻嘻一笑:“我就知道师父有办法。”
    “贫嘴。”君洛宁笑骂一句,“你不必求全,只专注人心之一二。你有家仇未报,或许可先从恨或悲字开始,先将这一种剑意悟出,对敌时一招鲜也不是什么坏事。”
    丁羽张了张嘴,不好说自己其实没什么恨意和悲痛。丁香的记忆她有,可是且不说丁香家中出事时本身年纪就小,更重要的是感情并不能移植,她替丁香惋惜,却不能代她生出滔天之恨,灭门之悲。
    而她自己,前世死得太突然,并没有什么实感,老实说一直到现在,她都下意识觉得自己穿来这个世界,原本的世界里还有一个自己在上课呢。
    但此时也只能先应下再说,君洛宁所教的方法仍然可行,只是得试试其他情绪了。
    四季剑就相对简单了,至少有前人的心得笔记批注可以参考。
    不过这两套剑术,君洛宁只让她每天花一个时辰去静静体悟,根本不让她开始修炼。用君洛宁的话来说,她压根就还没有入门,早点选定入手只是决定未来方向,现在要做的,是下苦功。
    每日里,挑、刺、挥、劈,基础剑式先练上百遍。再闭目沉入识海如意珠,以基础剑式应对幻像,被虐成狗十几二十次。
    然后退出总结问题,去向君洛宁请教。
    一开始只能在地牢里进行,与幻象对战一次便出来,一边回忆幻像的应对招式,一边口述自己的招式,直到战败为止。然后君洛宁从头梳理一遍,给他复盘讲述哪一招开始出了问题落了下风。
    后来她便能自己复盘了,也不用一直在地牢,自己先对战几局,记下来一次请教就行。
    不知不觉间,丁羽的基础剑式,已到了想也不想,剑随意出的地步,只是她每天被幻像虐得花式战败,自己并不明白。
    君洛宁却是清楚,终是在一年之后,允许丁羽正式修习剑术,并让她去参加潜龙榜的挑战。
    “不是吧,我只会基础剑式……小武去年还说不要急着参加,一旦开始挑战,就一直要应对,很麻烦的。师父,我真没急着出山啊。”
    “参加也未必就要出山,多的是通过争龙榜检验自己的人。拿到名额过了两三年才出去历练的也不少。你与武鸿烈不同。”
    君洛宁向来并不讳言自己的事,讲到自己被囚被刑,口气也是淡淡的,但今日说到此处,他也不免神色黯淡。
    第30章
    “孤云峰的名字,已有多年未在宗门中提起,我有愧于老峰主陈师叔,如今也只能靠你了。虽然江非不会少了你的供奉,但你若不让门中上下心服,孤云峰的弟子始终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出去。更何况……”
    他语气更加凝重。
    “上一次与魔域之战,虽然绵延日久,最终以魔域败退告终。但实际战况,并未对魔域有根本的削弱。我原以为这一战至少还要进行百年以上,不想我被囚不到十年,来探查的人就告诉我,魔域败退了。我便觉得可疑,魔域定然是在保存实力。过去两次人魔大战之间至少相隔五百年,双方才有实力再起征伐,小规模争斗,真正爆发大战,没千年也得七八百年。但下一次大战,怕是未必。我本不知时日,听你说我已在此三百余年,才知大战已又过去这么久。我只怕你不及成长到独当一面,就要面临下一次危机。”
    丁羽悚然而惊,她是真的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遇上战争。这个词离她太远,她尽管一直听着天人界与魔域的恩怨,却很难把自己代入进去。
    “师父是要我增加实战经验吗?可如意珠里不是更合适?”
    “哈。”君洛宁不由失笑,“实战如你所言,如意珠就足够了。可是你若没有平日累积的声望,一旦有敌来袭,其他主事者不在,你能指挥多少人应敌?你是一峰之主,不要把自己当晚辈,只想着有长辈依靠。”
    “呃……”丁羽这才反应过来,君洛宁真是一针见血,她从没担任过这样的责任,考虑来考虑去,从来想的都是单人武力,从没想过自己接任的是一峰之主,别人不在时是要站出来主事的。这么算来不让人心服确实不行,像现在这样默默无闻更是不行。
    可是现在就去挑战,她还是觉得毫无胜算,名倒是可以出,到时候人人都知道孤云峰的小丁师叔(祖),跟第三代弟子及外门弟子争龙榜,被打得一败涂地啦。
    吓,这个名可出不得,未免也太丢人现眼了些。
    “去试试吧,不要害怕。如意珠毕竟是幻像,你应对的心态也有不同,总要有这么一遭的。”君洛宁想了一想,又道,“时隔多年,我也不清楚如今弟子们的能力如何。你的修为我目不能视,判断也有偏差。这样吧,你去挑战第三百名,如果输了,这件事暂时不提,且修炼一年再说。若赢,那便尚有可为。”
    今年潜龙榜第三百名,是栖梧峰一名外门弟子,出乎人意料的是并非走的磕药流。
    武鸿烈十分积极地帮丁羽收集资料,据他介绍,这名为禇何的弟子在炼丹上成就也不错,但是参加争龙榜至今还没在台上服过丹药,自身实力相当不错,看来是打算今年热身,明年正式去争那两百名额。
    栖梧峰弟子在修行时喜欢选择一套名为种灵诀的功法,配合以采集地火,在丹田内凝出火种,用以伤敌。禇何也不例外,他另修了一套天罗掌,掌势如天罗地网,点点地火如蜘蛛伏网,被他以控火诀掌控,伺机出击。
    他名列三百,是功力不够,又不服丹药的缘故。武鸿烈分析,若他肯拿出丹药回气,还可以再前进二十名左右。到明年,前二百有望。
    所以他不是很看好丁羽,因为丁羽告诉他只熟悉了基础剑式,武鸿烈听得嘴角都抽抽了,去谷底修炼时还专门等到申时,向君洛宁问清楚是不是真要丁羽去挑战潜龙榜。
    “丁羽虽然是我师祖挑的,可她也是你徒弟,你可不能害她啊。再说人家说起来,也是你教的不好,你跟着一起丢脸。”
    君洛宁还没说话,丁羽把他拖走了。
    不过丁羽心里也没底,等到刑堂弟子通知她去擂台那天,拉上武鸿烈帮她助威,一起去了。
    潜龙榜的挑战流程不复杂,不过也不是挑战了立刻就上台,而是报给刑堂,由他们安排,往往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看能不能凑成几场,一起进行。
    通常就是像丁羽上次看得那样,排名在后的挑战场次在前。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丁羽得到的安排却是在最后一场。前面一共两场,好像也不是什么热门人物,无甚爆点,可是来观战的人却是极多,比丁羽上次所见前十名内的比试来得更多。
    武鸿烈脸色就不太好,坐在老青松上发了会呆,还是拉过丁羽,郑重其事地道:“你要小心,我觉得不太对。来的人太多,我看了这么多场,你这种名次的比赛,还没有见过有这么多人。”
    实际上就是前十名之争,都未必有今天的人多,此事当然绝不正常。
    他往下一指,丁羽也看见了,满坑满谷的人,饶是她见惯了前世的人山人海,也是暗暗心惊,心说莫不是整个守正派的外门弟子都来了?
    她觉得要是输了挺没脸的,本来也没告诉冉清他们,没想到他们也来了,挤不进去,远远的爬在树上,看见丁羽还向她挥手。
    丁羽本来没多想,听武鸿烈这么一说,才知道这不是常态。
    “我经常跟你在一块,大概他们也知道了,都瞒着我,竟没听到什么风声。这么多人,一定是有人刻意放出风去,你是我师叔那一辈的人物,赢了没什么,输了可就热闹了。”
    丁羽说不忐忑是假的,不过事到临头也只有镇定,反而安慰武鸿烈。
    “没事,我进门才多久,输也正常,背后笑就笑呗,我又不在乎。要是当面嘲笑,我就让他知道尊重长辈四个字怎么写。”
    谁怕谁呢,打败我,还不是得叫我师叔。有如意珠和君洛宁,丁羽也有自信将来找回场子。
    第一场开始,武鸿烈脸色更差了,丁羽也吃了一惊。
    这一场,居然是一名碧云峰出身的内门弟子,挑战禇何。
    “师弟,得罪了。”那人名唤刘遂,从前从没参与过挑战,上台先向禇何告罪,禇何似也知道一些内情,无奈拱手,道:“师兄,你们,唉,算我倒霉罢了……来吧。”
    二人交手,刘遂竟是个剑术造诣不弱的小高手,禇何明显不是他对手,干脆利落的认了输,各自退下。
    武鸿烈咬着牙,恨恨地道:“他们也太过份。”
    丁羽觉出不对,但还不知关键在何处,武鸿烈解释道:“你本来挑战的是禇何,但按规矩,如果在你与他对战之前,禇何的名次被别人占了,那么默认你挑战的对象就换成了那人。除非你自己提出仍然要与他对战。但即使如此,你要夺名次,还是需要挑战刘遂。他明显是刑堂和碧云峰的人合作选定,要让你在大家面前败北丢脸的人选。”
    如果不选择与刘遂对战,事后也肯定会有人造势,说孤云峰的师叔呀,连三代弟子都不敢挑战。有意无意间,她入门不到三年的事,就会被人忽视,大家只记得师叔、三代,输了这些关键词汇。
    丁羽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对这种手法十分了解,听武鸿烈一说就明白了,也是气恼不已。
    不过想到原因,八成是因为这两脉的师祖被自己师父出卖情报给害死,人家弟子气不平也是正常,丁羽也只能自己咽下这口气,叹道:“好好的比武,弄得这么麻烦。”
    原本准备的资料作废,她只能抓紧时间,回忆刘遂刚才对战时的场面,希望能派上点用场。
    第二场进行得也很快,底下观战的弟子已经耐不得了,没心思观看,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关于孤云峰小师叔的事。
    丁羽自己就清清楚楚听到自己身下,坐在老青松身上的几个弟子在议论。
    “孤云峰,我在入门之前都不知道,咱们守正派还有这一脉。”
    “那是不好意思提。我倒是知道,那是因为我家先祖参加过当年对魔域之战,提过孤云峰的君洛宁。说起来我们得叫一声师祖。”
    “叫什么叫,害死那么多人。魔域都快败了,还与他们勾结,脑子也不是太好。”
    “这个小师叔你们听说过没?本来宗主让她继承孤云峰陈老峰主衣钵的,嗐,那多好的事啊。结果她脑子大概也不太好,硬是要做君洛宁的传人。”
    “她打得过刘遂么?”
    “我看是不行。堂堂二代嫡传,居然从三百名挑战起。你看哪个内门弟子挑战,会从一百名之后开始的?”
    “我们押注吧,我押刘遂。”
    “去去去,我攒的灵石还打算去换一种剑法呢,少来骗钱,谁会押这个小师叔啊。”
    刘遂虽然没参加过挑战,但他身在内门,平时也不算低调,大家对他还算了解,知道他的战力。
    这些弟子也不是傻子,瞧见他一个内门弟子突然去挑战三百名的禇何,场次还硬是安排在了丁羽的前面,再互相八卦,知道了碧云峰前峰主与刑堂前长老的死因,再猜不出是针对丁羽,也不配通过层层选拔,进入守正派了。
    这也是禇何为什么在台上就自认倒霉的缘故了,他这是无辜被连累,平白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生生掉出了三百名。
    丁羽猜测着,安排这事的人,事后可能也会给点补偿吧。他也能重新挑战,再回到三百名之内,反正也不急着出山。说到底,真正倒霉的就是她一个啊。
    呸,她暗啐了一口。虽说能理解,可是被人针对,心情还是好不爽。又听人说她脑子不好——哼,虽说拜师是被天道逼的,但是君洛宁这种师父,谁拜谁知道,只要能把他心情不好时的言语攻击当耳边风,跟他学习真的非常好。
    你们脑子才不好!
    第31章
    这几名弟子正说得热闹,头上枝叶沙沙作响,突然伸下一个脑袋,道:“我押小师叔,赌注是多少,你们说个数。”
    正是武鸿烈。他听得生气,看丁羽一脸的苦笑,便存心帮她撑一撑场面,探头下去押注,把几人吓了一跳。
    他们说押注本是玩笑,看武鸿烈要押丁羽,也是惊讶,不想真有人会押。那提议的人便想了想,笑道:“大家都是玩笑,也没什么钱,不如就押一块低等灵石好了。我们是落霞峰的,师兄是?”
    “我在幻花溪谷。”武鸿烈也没说自己是嫡传,掏出一块灵石丢给他们,“我先把赌注放这。”
    落霞峰是沐宜那一脉,丁羽对他们也气不起来。她在栖梧峰练习炼丹的时候就知道了,峰主的嫡传门人,因为师长与君洛宁私人交情的关系,对孤云峰还是很尊重的。但到了内门和外门,因为即使是峰主也不能为君洛宁当年错事辩白,弟子们往往都差不多,很是鄙视她这一脉。
    这时看武鸿烈为她出头,丁羽心下感动,也探头抛下一块灵石,笑嘻嘻地道:“我也来,和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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