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羽就一个想头,没完成陶羽祭魂所求之愿,怕是要魂飞魄散,也好也好,不会再痛了。
    在意识到疼这个感觉之后很久,她才慢慢恢复了意识。
    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床顶,她被送回了自己卧室。
    手足都不能动,她有点心慌,又安慰自己,上次都救过来了,这次也行,一定有救,不会让她瘫痪的。
    努力偏过眼睛看门口,正好冉清端着碗过来,两人视线对上,冉清一声惊呼。
    “还好碗没掉,不然我一定以为在拍戏。”丁羽苦中作乐地咧嘴一乐,算是打招呼。
    冉清原本带着愁容的神色,此时一扫而空,满满的欢喜,一边喂她喝水一边告诉她这几天发生的事。
    她已经昏迷了两天,又是重伤,但不要紧,掌教保证她会恢复。
    血魔冒充高歌混入守正派,其实是他个人的主意,因着正好遇见高歌被困,又贪图魔主的悬赏,这血魔灵机一动,就想潜入守正派带走君洛宁。
    事实上这事并没他自己想象得那么天衣无缝,不仅君洛宁听出来了,百刃峰峰主顾映秋也发现不对,并通知了掌教。
    就像君洛宁所说,这个魔脑子确实不太好使。
    掌教想知道他的来意,才没有声张,让顾映秋注意他的行踪。
    那天血魔悄悄离开所谓疗伤的密室,掌教就得到通知跟上了他。后来丁羽引爆灵器,也是掌教及时出手,没让它彻底爆开,救了丁羽一命。
    “那血魔呢?还有我师父呢?”
    “血魔被掌教杀了。峰主他,应该没事吧。”冉清知道得也不是太清楚,她帮丁羽擦干净脸,微笑道,“师祖,掌教一直在夸你,几位长老也都来看望过你。你这次真是很了不起呢。”
    “我情愿他们都不搭理我。哎哟!”丁羽呼呼叫疼,惹得冉清又是轻笑,又是不忍,找了药给她:“冯师祖给的,说你醒了就吃一颗,每天一颗。”
    “肯定是止痛药。”丁羽这时顾不上有没副作用,一口吞了,过了一会果然感觉好多了。
    后来冯越来看她时告诉她没有副作用,放心吃。江掌教来看她时又当面夸奖了几句,令丁羽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君洛宁,江非脸色就沉了下来,让她安心养伤,君洛宁那边自有他去料理。
    丁羽看得出江非有几分愧疚,显然江非为了知晓血魔的计划,更可能是为了了解君洛宁的意向,是将她置于危险中的。
    江非肯定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出手都来得及,没想到丁羽看着是个文静姑娘,实际上有愣头青潜质,平时瞧不出什么,要死的时候却来个大爆发。
    其实丁羽在没人的时候想想,还有点怀疑江非也在观察自己会不会投降保命。不过也就是想想,就算是真的,她也不能把掌教怎样,何必为难自己。
    而君洛宁那边,江非恐怕也是头疼,大概没想到血魔那边对他还有觊觎之心,偏偏又不能杀了了事。难怪他急着找人接手孤云峰。
    不过丁羽这里还有点小小的意外,她一直在场,听君洛宁的口气,并看不上那些血魔,也没兴趣与他们离开。更没想到君洛宁居然承认了自己这个徒弟。
    守正派家底深厚,江非救人不惜财力,丁羽伤好得比她以为得要快,一月有余便能下地了,又休养了两月,冯越来看过,叫她不要再赖床偷懒,已经没有大碍了。
    丁羽打发走了照顾她起居的外门弟子,略活动了一下身体,心情有些激动。
    养伤这些日子,她有一个念头一直想试一试,限于身体,直等到今日才有机会。
    那天在与血魔周旋时,她拼了命的躲闪,不觉把自己会的身法全用上了。
    应该说,基本上没用。
    但那时丁羽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只是情况紧急不及细想。到养伤时这个感觉又浮了上来,越来越清晰,让她忍不住想要试上一试。
    回忆那时的做法,丁羽脚下踏步,身体摇摆,作出种种姿态。她所踏之步并非某套身法,所做姿态也非一本书中所载。当紧急之时,她全力躲闪,脚下踏出的步子并不成体系,却将所有学过的身法,零乱交杂在其中。
    而这不自觉用出来的,却是让她身体本能感觉最流畅最舒适的组合,也让她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前世筑基时的感觉。
    渐渐地,步子越来越乱,动作也随心而发,却是越来越流畅自如。蓦地一声大叫,丁羽大汗淋漓,清醒了过来,一握拳,浑身轻快,隐约正是前世修炼之后的适意。
    这就是,成了?
    丁羽心里高兴,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感觉连伤也又好了几成。她又把储物袋拿出来看自己的私藏。
    因为这次的事,江非又送了他一件飞行灵器,还含笑与她逗趣,让她不要再把这件炸了。
    沐宜也送了一件新的,这回是纯护身的,加强版,让她下次炸灵器之前先用上。
    冯越则是送了她一瓶药,让她炸之前先含一颗在嘴里,不当场炸成肉泥应该都还能保住命。
    所以她大概以后可以毫无顾虑地炸了……这都是些什么长辈啊!
    只有周若和百刃峰的顾映秋顾师叔正常一点,一个送了她能隐匿气息的灵器,一个送了她须弥戒。须弥戒比储物袋空间大得多,极多。丁羽看着内里的空间,发誓迟早有一天要用灵石和宝物把它填满。
    给自己定下这么一个不可能的目标后,心情好像变得更好了。
    “把口水收收,瞧瞧你这小家子气的样子。”
    一个熟悉的调侃声音打破了丁羽的幻想,她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回身一乐:“冯师叔,你又来看我了,带礼物了吗?”
    “你就知道礼物。”冯越屈指在她头上一敲,正色道,“你今天也好得差不多了,好去看看我君师兄了吧。”
    丁羽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想到要去看君洛宁,她就条件反射地头疼找话题的事。冯越也陪着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师兄现在性子不太好,什么也不教你,你心里很难把他真当师父尊重。其实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君师兄会变成你说的那样。但是……但是……”
    他憋住了说不出来,丁羽反笑了起来:“我也没怎么,想想他一直也没拿我当徒弟我就平衡了。上次在血魔面前还承认我是他传人,我简直受宠若惊啊。”
    冯越无言地拍了拍她,反过来安慰道:“你去吧,他以后会认真教你了,掌教说与他做了交易,至少要让你尽快完成筑基才行。”
    “交易?”丁羽不解。但冯越也不知道,抱怨道:“掌教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诉我们。他以前就这样,很少出门,也不怎么见到他,偶尔聚会也常常一个人坐一边出神。整天修炼,又没见他比君师兄修炼得快……师伯座下三个弟子,就君师兄正常,周师兄也……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也不知道师兄伤得多重,你把药带去给他,唉。”
    丁羽就怀着好奇先去找江非通报了一声,然后去了地底囚室,君洛宁果然还是有伤在身,看上去更重了,嘴角不时沁出血来,精神比原先委顿许多。
    地上阵法的光亮淡去,丁羽取出荧珠走近时,见他靠在石柱上,倒真的像是被锁链钉住才没有倒下一样。
    丁羽来了他也没有动静,让丁羽有点担心他是不是昏了过去。
    清了清嗓子,丁羽叫了几声:“师父?师父?”
    君洛宁缓缓睁开眼:“你倒是命大。”
    “侥幸,侥幸。”丁羽干巴巴地谦虚了一下,拿出冯越给的药来,让他服用,“这是冯师叔给的,他还是惦记你。你有没有话要我转述的?”
    君洛宁不答,闭目待药力化开,脸上才渐渐有了些血色。
    第17章
    丁羽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在一边等着,见他有了起色,才问道:“掌教说和你有交易,跟我有关吗?”
    君洛宁低咳了一声,缓缓道:“他还能有什么交易,无非是威胁我,既然不想教你,就恢复大阵的运转,或者干脆日夜不停。至于你,让你转投到守正峰,不用再来了。”
    丁羽咂巴了一下嘴,觉得其实对自己来说这样更好,当然对君洛宁来说自然是大大的不好。
    君洛宁难得说这么多话,又受了伤,一时支撑不住,停下微喘。丁羽看着不忍,过去给他揉着胸口顺气。君洛宁却冷笑起来:“你得偿所愿,不必再装了。”
    我装什么了,丁羽心里嘀咕,没敢说出来。
    “江非不知道找了什么前例,尽是胡闹,什么身兼两脉,我也不需要什么徒弟,就当是代陈师叔传艺,你只做孤云一脉传人便是。”
    丁羽这下想起来了,掌教那个掩耳盗铃的说法。不提她都要忘了呢,还当君洛宁不知道,掌教怎么还告诉他了,这可真叫人尴尬。尤其是自己心里,确实没将他当师父看,想起来无非四字“便宜师父”。
    好在君洛宁也看不见她一脸的尴尬,还能硬装下去,丁羽一边念着小命要紧,一边硬憋出笑来:“师父,我哪是过河拆桥的人呐,对吧?”
    君洛宁不理她,只道:“我既受了伤,如今已有些抵抗不住刑罚,更何况再增加两个时辰。既然如此,迟早是要交给你的,便先与你交待一二。”
    “什么?”丁羽听得不对,好像不仅是教授自己而已。
    “守正派的传承,真正的传承。”君洛宁声音还有些虚弱,低低地在囚室中响起。
    丁羽心中一突,立时想起了陶羽那残念中执着的拜师。
    莫非这就是她必须要取得的东西?
    君洛宁却又说起了血魔与天人界的旧事。
    这些是丁香记忆中本就有的事情,丁羽作为丁絮时所知虽与此世不同,不过起源种种也相差不大。但君洛宁还是从头讲起,十分详细。
    丁羽不敢打断,静静听他说完。
    “……为了后嗣血脉的强化,他们只按血脉之间的关系婚配生子。而那些没有激发血脉的普通人,则被圈养,视为材料。你一直好奇我为何让你修炼全部的炼体功法,又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守正派在筑基期只修炼这些没有杀伤力的功夫。现在我便可告诉你原因。”
    说到这里,君洛宁又咳了一阵,休息了片刻。他颈间巴掌宽的铁箍勒住了,托着下巴,咳起来也显得十分费力,叫丁羽心下不忍,给他顺了顺气,平息了下去才继续。
    “当年诛魔之战,血脉修士的功法在我们这一界清除得干净。但不少初入门的功夫,在世间流传极广,甚至市井之内人人都能比划上一两招。守正派的基础功法,就融合了这些。为的不仅仅是筑基,还要刺激隐藏的血脉,在强壮自身以外,为将来铺路。”
    丁羽失声惊呼,竟起了寒意:“守正派不会是……”
    君洛宁失笑。
    不知道是不是他话说得多了,丁羽总觉得他神态语气比原先像个正常人了一些。想来冯越想得不错,君洛宁是关得太久心理扭曲,多跟人说说话还能恢复一点。
    “你想得太多。守正派只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血脉修行本不是坏事,只是过去的教训太惨重,没有人敢再放出这条毒蛇。”
    君洛宁仍然没有说到正题,倒是又问了丁羽:“你可知道,血脉修士横行一界,我们如今这一路修士,又是从何崛起?”
    丁羽手指绕着自己发辫,不满道:“师父讲故事太吊胃口,这是明知故问,我怎么会知道?”
    “现在世人都说,是一些不满他们血腥残酷的修者,放弃了血脉之力,另起了一派势力。但其实哪有这么简单。”君洛宁渐渐揭开了守正派的秘密,这也是丁羽经过了考验,得到了江非真正的信任,才会让君洛宁向她说明,“当年被圈养的普通人另觅修炼之道,岂是那样容易。这条路要走通,至少要花百倍时间,付出百倍牺牲。”
    不错,这才是丁羽记忆中前世的道路,正是付出了百倍的牺牲,花费了百倍的时间,才令血魔败退,与修真界又相抗了上万年的时光。直到修真界各大门派摒弃门户之见,互通有无,共同研讨,混沌如意诀横空出世。
    而这个莫名的时代,却似走上了另一条路。丁羽按住心口,她好像要听到什么秘辛了。
    可恨的是,君洛宁说到这件事的时候,突然就惜字如金了。
    “我派祖师得到了混沌如意诀的传承。”就这句话,没了。
    所以呢,混沌如意诀现在不是在门内教着吗?特殊的传承在哪儿?告诉我啊!
    丁羽心里都在呐喊了。
    君洛宁就是不说,还跟她讲:“等你凝出灵种,我将传承交给你,你自然知道。”
    又告诉她,揉入那些血脉修行之法,是因为混沌如意诀海纳百川,血脉之力一样可以利用。这一界视血脉之力如同蛇蝎,但以后破界飞升去了上天界,少了这一力量也很可惜。
    所以守正派虽然不让弟子真的去激发血脉之力,却也暗暗留了一个口子,让他们体内那微薄的血脉不至于泯灭,到后期再自行修炼。
    “不求在这一界时有何收获,只求将来修行时不要后悔莫及。”
    说到后悔莫及时他声音渐低,显然有什么事触动了心事。
    丁羽对他那一代的事所知甚少,更搭不上话,见他不说了,想起这些天自己养伤,不知道负责看守的人有没有给他按时送水,忙取出竹筒递给他,解释道:“你受了伤,我怕经不起寒潭水,所以只接了点山泉水来。师父你凑合着喝两口咯。”
    可能是确实伤重失血口渴,君洛宁这次没矫情,喝了几大口才停下。
    丁羽便接着问:“师父你让我修炼这许多,与其他人又有不同,这是为什么?”
    “你是孤云峰嫡传,与其他人怎么能一样。”君洛宁虽然处处显露出对丁羽的看不上,但对她这个身份倒是维护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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