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又桃跟顾念薇对视一眼,江又桃问徐大嘴:“徐婶儿,这是他自己说的他退伍了就赶紧赶回来了?”
    “是呗,那还能有假的?”徐大嘴看江又桃不相信她,声音都大了一点:“昨晚我们在墙根下听得真真儿的呢,他自己亲口说的。”
    江又桃点头,不再多说了。
    徐大嘴的孙子小四子从家里跑出来:“奶奶奶,我爷爷叫你呢。”
    徐大嘴一听,立马不跟江又桃她们八卦了:“等咱们上工的时候再说,我现在先回家啊。”
    徐大嘴走后,江又桃跟顾念薇往知青点走,江又桃说:“薇薇,刚刚那男的是不是哪天要送你去医院的那男的啊?他居然就是林建忠?可真是太巧了。”
    “不过他为啥要说他是刚刚退伍回来的呢?他不是早就回来了吗?”江又桃点到为止。
    她相信,以顾念薇那百分之二十五点五的觉醒度,肯定能发现事情的蹊跷。
    顾念薇低着头没说话。她侧身往林建忠消失的那条路看了看。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交易被人破坏的那一天,她慌不择路撞到了他,她在撞了人后道了歉,两人的交流仅限于一句对不起跟没关系。
    第二次见面,是她被人跟踪追捕的时候,也就是那么巧的,他们又遇到了,在她最狼狈的时候。要是江又桃没有及时出现,那么当天送她去医院的人就是他了。
    世上的事儿都可以用巧合来形容,但一次巧合是巧合,次次都是巧合就说不过去了吧?
    再推测林建忠明明早就回来了,对外却说刚回来的行径,再加上林建忠的职业,顾念薇的眼神冷了一瞬。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怀疑,林建忠是在执行秘密任务呢?他两次出现在出事现场,执行的这个秘密任务,是不是就是在彻查黑市呢?
    两次三番出现在她的身边,图的是什么呢?
    第023章
    今天上工又被安排了除草的活计。
    下了两天的雨,土里的杂草长得飞快,有些都已经长得有一根手指头那么长了。
    江又桃现在是看到这些草就觉得讨厌。
    她觉得这一天一天的,都在除草了,往往是这片地里的草刚刚除完,最开始除的地方又长出来了。
    看到了江又桃脸上的烦闷,蒋四婶笑着说:“你别嫌除草烦,等再过十来天秋收,你就会怀念起拔草的时候了。”
    秋收是最累的,不仅要跟天抢时间,还要跟地里的庄稼抢。
    秋天雨多,下雨就啥也干不了,成熟了的庄稼只能烂在地里发霉。而秋天大部分粮食都已经成熟了,人要趁着庄家还没脱落在地里的时候把庄稼收回来。
    天刚刚亮就要下地,吃饭都是在地里吃的,晚上天黑了才能回家。夜里还要有人去地里巡夜。庄稼一熟,那些小偷小摸习惯了的人就藏不住了,每年都有生产队抓到夜里偷粮食的贼。
    想要像现在这样悠悠闲闲的干活,中午还能回家吃顿饭睡一觉是不可能的了。
    江又桃从来没有下过地,但她的同学有很多从农村来的,她们会讲秋天收粮食时的辛苦,江又桃对这多少是知道一点的。
    江又桃拔起一根竹节草丢在一边,问蒋四婶:“那咱们抢完收,到了冬天,咱们是不是就能休息了?”
    据说东北的冬天可冷了,雪下大的时候门都能被堵死呢。那么冷的天还要上工,江又桃想不到要做什么。
    蒋四婶嘲笑江又桃的天真,她指着玉米地尽头的一根根绿色的植物给江又桃看:“瞧见没,那是麻,等双枪过后,村口有个大坑你知道吧?就里头有水的那个坑,到时候咱们要把这些麻都砍了放到那个水坑里沤着。等到了冬天,再把那些麻杆打上来,把皮剥下来,咱们这些妇女就去队部边上的那个大房子里搓麻。”
    “一天能拿五个工分。赚个一毛来钱。男人们更苦,到了冬天他们更不能闲着了,他们要刨冻粪,把冻粪往地里运。风大沙大的,刮在人脸上,能把人的脸刮出血。他们工分高一点,有八个。”
    蒋四婶的语气平淡。这是她们每一年都要干的活,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已经习惯了。
    可江又桃听在心里,她却觉得有一块大石头堵在她的心里,怎么也消不下去了。
    她成长的年代,科技已经相对发达了,化肥农药以及各种高产粮食的产出让种田变得轻松了起来。
    她上大学时有很多北方的同学,据他们讲,到了冬天,他们屋里生了炉子有了暖气,一个冬天可以过得很惬意了。
    外面风沙大雪大也不要紧,全幅武装出去一趟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可这才是七零年代,全国上下都处在无法吃饱穿暖的时候,农民没有出路,就指着地里的出息生活,于是哪怕是寒冷的冬天,零下几十度的冬天,他们也不能歇着。
    蒋四婶拔草的动作很快,她没像江又桃一样带手套,她的一双手上厚厚的都是茧子,指腹的肉是裂开了又愈合后形成的一道道黑褐色的伤口。
    这种伤口最难清洗,就算用钢丝球擦,用肥皂洗衣粉洗都洗不出来原有的颜色。总是黑黑的,黄黄的。
    江又桃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的手了。
    她低头专心的拔草。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特别适合用一句后世网络上流行的话来概括,那大概就是:明明自己也过得不尽如意,却依旧见不得人间疾苦。
    江又桃深知自己现在的生活其实已经比很多很多人要好了。
    江又桃不敢想象若是穿越到这个年代,没有带着吃瓜系统,她恐怕早就崩溃了吧。
    蒋四婶没有察觉到江又桃内心的复杂,她带着羡慕的口吻说:“还是你们城里好,有国家供应的商品粮吃,就算啥也不干也不会饿肚子。”
    张二婶接话:“那是呗,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削尖了脑袋也要进城呢。”
    江又桃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她们为什么种田那么辛苦不用化肥之类的何不食肉糜的话。
    这年头的化肥厂很少,并不能供应到全国农村,柳树沟地处偏僻,显然不是化肥厂要供应的对象。
    因为这件事,中午江又桃下工的时候还有些闷闷不乐。
    顾念薇极少见到江又桃这样,便问了。
    江又桃把她从蒋四婶那听来的事情跟顾念薇讲了,末了她说:“种地真辛苦,一点儿也马虎不得,从年头忙到年尾,收入也就够糊口,真难啊。”
    顾念薇沉默了。
    她跟江又桃一样,也是在富裕和平的年代出生长大的,而且蒋四婶说的那些生活,她去年都是经历过的。那种辛苦,她已经体会过了。
    可她却无能为力。
    她囤了很多物资,囊括了吃穿住行,可却没有肥料种子。
    因为她没有在农村呆过,不知道农村生活有多艰难,更不知道这个年代的农村人究竟过的什么日子。
    穿越这么久,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帮村里创收。自己有多大本事她自己知道,她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肩负不了那么大的责任。
    她就想好好的过完这几年,然后等到政策开放了,再去别的地方挣个十套八套的房子。
    她不缺吃喝,也没有去关注过别人缺不缺吃喝。
    顾念薇思索到这里,猛然发现过去的一年里,自己好像失去了同理心。别人的辛苦她看不到,她甚至连像江又桃一样的难受的情绪都没有。
    这不应该,也不合理。
    顾念薇抿嘴思索,忽然想起自己每次同情别人,都是在有林家三兄弟的场合里。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的情感好像才会更加的活跃。
    顾念薇不寒而栗。
    她想起自己穿越前曾经做过的那些梦,以及就那么巧开启的空间,还有她不受控制的要对林家三兄弟付出的种种表现。
    顾念薇觉得仿佛在暗处有一只她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关于她的一切生活。
    “薇薇,咱们快走吧,今天轮到你做饭呢。”江又桃的声音,唤回了顾念薇不知不觉飘远的思绪。
    顾念薇回过神来,跟江又桃微微一笑,加快脚步回知青点。
    路过村口的苏支书家,他家这两天格外的热闹。
    月底了,村支书的大孙子要结婚了。
    她们没有停留,回去吃了饭,赵永兰嘴里叼着一根撒子来了。
    按照这边的习俗,家里有人结婚的,像撒子这样的糕点是要必须做的,苏家的撒子是刚刚炸出来的,甜中带着脆。
    赵永兰在她家搭伙,也混了几根吃。
    赵永兰把撒子咬得嘎嘎响,却一个人看她的人都没有。她吃完撒子,躺在炕上闷闷不乐的睡了过去。
    中午去场坝结合,桃婶儿朝江又桃跟顾念薇招招手,两人对视一眼,朝桃婶儿走过去。
    桃婶儿带着她们到了一个没啥人的地方,小声的开口说道:“我中午问你们叔了,他说那地是属于你们知青点的,只要你们知青点没有人反对,那想盖就盖。”
    江又桃二人闻言脸色一喜,江又桃拉着桃婶儿一顿感谢:“谢谢叔,也谢谢婶儿,要是没有婶子帮忙周旋,我们想要盖房子可不容易呢。”
    在粮食紧张的年代,村里的宅基地都是有数的,村里年年都有你家占我一锄头自留地、宅基地而打架的事儿发生。
    知青点的地虽然跟村里的宅基地性质不同,但好话谁不爱听呢,江又桃这一声声真诚又不失讨好的话让桃婶儿听得心里飘飘然的。
    桃婶儿那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小江你这话说的,我啥也没干,这本来就是你们知青点的地,我就捎带一句话的功夫。”
    桃婶儿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得意的表情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顾念薇就实在很多了,她伸手进口袋,从空间里拿了两跟牛肉干放进桃婶儿的手里。
    “桃婶儿,感谢的话我不多说,这是牛肉干,我表哥寄给我的,是内蒙那边的吃的,你拿去尝尝味儿。”顾念薇拿出来的牛肉干个头很大,有婴儿拳头那么大,两块放在桃婶儿的手里,褐色的肉赶上点缀着不知名的粉状香料跟辣椒籽儿。
    属于肉的荤香跟调料的香味扑鼻而来。
    桃婶儿当即就把两块肉揣进了兜里:“哎哟,我长这么大活了四十来年了,还真没尝过牛肉干是啥味儿呢。”
    桃婶儿决定今天中午就把这牛肉干蒸了,丝成一条一条的吃。
    好处入手,桃婶儿的承诺也紧随而来。
    “你们给我说说要盖多大的,我儿子本来明年要盖房子的,做了不少泥砖,你们要是想要赶在入秋前就住上,我就做主把那些泥砖先挪给你们用。”
    这年头的红砖价格不低,且质量也做不到像后世的那样好,青砖是拿着钱都买不到的好玩意儿。
    于是老百姓们要盖房子用的都是自己做的泥砖,里面加了草活的,也不容易断,还有一定的保暖功效。
    桃婶儿家是打算在明年秋收才盖房子的,还有一年时间呢,那些泥砖先让给江又桃她们也不是不行,顾念薇她们又不是不给她钱,想必她儿媳妇儿也不会在意的。
    顾念薇道:“盖小三间,两个房间一个灶屋,差不多有你们家厢房那么大就行。”
    桃婶儿家的厢房是她家小闺女住的,里头盘了一个炕放了一桌子就没啥空位了。小得很。
    桃婶寻思了一下,说:“那我家存的那些泥砖就够,你们自己找点人,直接上我们家搬砖就行。”
    “真是太感谢你了婶儿,往后有事啊你就说,但凡是我俩能做到的,我们一定义不容辞。”
    江又桃的这句表示,让桃婶的脸又笑出了好几道褶子。
    这俩知青出手大方,家世看起来也不差,手里的好东西多着呢。想到她娘家那个马上就要娶城里姑娘的侄子,桃婶问:“你们手里有工业票没?我娘家侄子马上就要结婚了,我想送他一个暖壶做贺礼。”
    顾念薇跟江又桃对视一眼,顾念薇说:“我有,下工我就给你送过去。”
    “行行行。”桃婶儿仿佛已经看到了在她侄子的婚礼上,自己这个姑姑摆出暖壶这个贺礼时别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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