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凶手没看到她,就不可能在吴家大门设下眼线。”沐钰儿直接反推了一波,不解问道。“所以凶手一定也对吴嫣儿动了杀机,只是凶手为何要选一个可能只是看到过他的苗玉莲,而不是一定看过他的人。”
    唐不言身形微动,靠在车壁上,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说着话。
    “尤其是我们已经上门了。”沐钰儿小声说道,“凶手应该比我们更急才是,可凶手到现在都毫无动作,我之前以为是凶手胆怯,但现在想来他竟然敢光明正大两次进苗府,实在不太像胆小之人。”
    沐钰儿离开吴家后没多久,就让北阙的暗哨把吴家团团围了起来。
    “你记得进吴家用的是什么借口吗?”唐不言反问。
    “是扬州的那个吴长史。”沐钰儿神色微动,“监视吴家的人不是因为那日珍珠阁的事情,是因为扬州的事情!”
    沐钰儿脸色微变:“这事还没结束!”
    唐不言沉默。
    “那公主殿下若是因为这个见我们!”沐钰儿小声说道,犹豫一会儿问道,“殿下不是不理朝政吗?”
    唐不言看着垂落在膝上的发带,小猫儿无知无觉地蹲坐着,大眼睛不谙世事地看着某处,未经风波,便显不谙。
    “你觉得殿下……”唐不言把那带子握在手心,抬眸看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当真,无欲无求。”
    沐钰儿一怔。
    千秋公主这些年回旋于陛下与姜家与东宫间几多波折,一直尽心竭力,在朝野风评极好,哪怕有些私事上的弊端,但和前朝比起来也不过是小事,是以朝野对这个公主殿下一向是夸赞有加,声望甚至超过东宫。
    毕竟东宫实在,太扶不起来了。
    唐不言叹气,把手中的发带放回她背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无需多想,先把此事解决,至少让苗玉莲可以平安。”
    沐钰儿心思浓重地坐了回去,眸光闪动,可到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坐了回去。
    就在两人沉默间,外面传来一骑快马的马蹄声。
    沐钰儿立刻透过车帘往外看去。
    只看到那个顾朗将正远远走来,眨眼的功夫就勒紧缰绳,马蹄高悬,停在唐家的马车前。
    沐钰儿透过缝隙盯着那人,只听到顾朗将满头大汗,翻身下了马,叉手,恭敬说道:“公主殿下有请。”
    沐钰儿眨了眨眼,下意识安静地扭头去看唐不言。
    ——公主殿下见他们了。
    ——用一本似而非似的扬州地理志。
    唐不言只是坐着,眉眼不抬,神色冷淡,就像一尊精雕细琢的玉人,连着呼吸都微不可闻。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沐钰儿捏着车帘的手微微一松,那道落在唐不言的脸颊上的微光便顺便消失,耀眼的光晕消失在安静的马车内,一切重新回到人间。
    ——真的会有无欲无求的人。
    沐钰儿脑海中忍不住冒出这样荒诞离奇的想法。
    一炷香后,唐家的马车停了下来,瑾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到外门了。”
    沐钰儿掀开帘子看了一看,只看到更加高大严密的围墙,一侧的车夫早已站在一侧的等候多时。
    沐钰儿看着看不到头的公主府,蓦地觉得庄严威武,寒气森森。
    “走吧。”唐不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先一步下了马车。
    沐钰儿便也跟着他上了公主府准备的马车。
    一路上只听到铁甲碰撞的冰冷声音。
    公主府一向有千牛卫守卫,更别说这位公主还是千秋公主。
    沐钰儿顺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脸。
    “嗯?这不是荣薪吗?”她惊讶说道,“他不是曲园的中郎将吗?怎么在这里?”
    唐不言淡淡说道:“天枢案之后大阁领金凤管束下属不利,陛下虽未撤其职位,但还是让她去了曲园,陈策成了金吾卫的同大统领,荣薪便调到这里包围公主殿下安全。”
    沐钰儿一惊:“殿下这里竟然有两个朗将。”
    东宫在还未被陛下真正承认前可只是千牛卫的顺带保护,陛下可从未有派正式的朗将保护,公主殿下这里竟然有两位。
    陛下对这位小女儿确实足够保护。
    一个短暂的插曲后,之后都是安静的一路,直到一炷香后,马车再一次停了下来。
    “唐少卿,沐司长,请下马。”车夫恭敬说道。
    唐不言睁眼,正好看到沐钰儿亮晶晶的眼睛,那双滚圆的大眼珠子完完全全倒映着自己的模样,不由失笑:“看我做什么?”
    沐钰儿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凑过来,竟然是伸出两只手一起掐着他的脸。。
    唐不言一怔。
    滚烫的手心捏着冰冷的皮肉,随后无情地用力掐了掐他的脸颊。
    冰白娇贵的皮肉瞬间冒出大片红痕来。
    唐不言疼得皱了皱眉。
    沐钰儿吓得立马松手,随后鬼使神差地揉了揉他的眉头。
    纤细灼热的指尖抵着眉心,轻轻揉了揉。
    唐不言眸光微动,漆黑的瞳仁好似水波翻涌。
    “少卿带病干活,得要大家好好看看。”沐钰儿活像被烫了爪子的小猫儿,被唐不言那一眼看的,立马火急火燎收回手。
    唐不言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最后在瑾微的声音中收回视线,下了马车。
    “三郎的脸怎么这么红。”瑾微惊讶说道。
    沐钰儿立马紧张地看了过去。
    唐不言握拳咳嗽一声,神色虚弱。
    “少卿不舒服啊。”沐钰儿立马跳下马车,扶着人担忧地大声说着。
    瑾微一怔,立马就把手腕处的披风给人披上,口气凝重说道:“三郎本就身体没好,这几日如此奔波,一定是加重了。”
    沐钰儿佩服地看了一眼瑾微一眼。
    一直没说话的管家眼波微动,立刻机敏说道:“若是少卿不舒服,不若可以坐轿去。”
    唐不言还没说话,就被人戳了戳腰,沐钰儿的小脑袋拱了拱他的胳膊。
    “嗯,有劳了。”唐不言沙哑说道。
    就在一行人说话的时候,一个小厮已经匆匆跑向后院。
    千秋公主穿着大红色的襦裙半倚靠在隐囊上,修长雪白的脖颈微微弯曲,好似纤细的花枝,露出的大片雪白的皮肤好似晶莹的白玉,鬓间的牡丹花簪栩栩如生。
    袅袅的香味自正中的仙鹤长嘴香炉中冒出,两个丫鬟拿着木槌轻轻敲着腿,悦耳的琴声隔着屏风泠泠传来。
    安静而悠闲。
    “那便好生招待着。”公主殿下闭眼低声说道。
    “是。”小仆低声应下。
    “你走吧。”好一会儿,千秋公主低声说道。
    屏风后的琴声顿时乱了一下,余音不断,但很快就被人按住,那道修长的影子微微侧了侧首。
    “这些年多亏你在扬州经营,只是这次你太冲动了。”千秋公主缓缓睁眼,看着屏风后的那道影子,温和说道,“你也好久没回家看看了,听说冬日的渤海很是漂亮,你回去之后替我好生看看。”
    屏风后的那道影子缓缓跪拜下来,沙哑说道:“是,殿下。”
    “去吧。”千秋公主温柔注视着那道影子,低声说道。
    —— ——
    “本宫让你们叫你来并不是因为扬州的事情。”千秋公主隔着屏风淡淡说道,“只是想着若是没有给少卿一个交代,怕少卿多想。”
    唐不言沉默坐在一侧,沐钰儿更是不敢抬眸。
    这是公主殿下的内寝。
    “我不让你们差裴眠和贯韵香一事确有私心。”千秋公主挥了挥手,伺候在一侧的丫鬟立马站了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一侧伺候的嬷嬷低声说道。
    丫鬟们鱼贯而出。
    沐钰儿虽然低着头,但还是忍不住数了数人数,竟然足足有十个。
    “我本以为此事不过是女郎们争风吃醋之举,但却发现贯韵香当日竟然还潜伏到我的院中。”千秋公主坐了起来,无奈说道。
    沐钰儿忍不住抬眸,开口问道:“潜伏到公主院中?”
    “是。”
    即使隔着屏风,沐钰儿依旧感觉到公主殿下的视线看了过来,温和,毫无攻击性。
    “今年十二月便是阿娘七十大寿,我打算在曲园大办,当日正在和人闲聊说起当日布局,却不料被人听去。”公主殿下无奈说道,“不知贯韵香为何要听这些,但总觉得有些奇怪,两位都是大周的肱骨重臣,也该知道守卫之事一向是陛下的重中之重,如今被人听去,可以说是大过。”
    沐钰儿迷茫着听着,一时间不明白事情走向怎么变成陛下七十大寿的事情。
    唐不言依旧沉默。
    “那日司长调查此事时,我便让人把内院查了查,这才发现此事。”
    千秋公主声音一顿,缓缓说道:“陛下老了,有些人不安分了,贯韵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我心知肚明,我压下此事,是为了钓出大鱼。”
    沐钰儿瞳仁微睁,呼吸顿时屏住,后背发凉,坐立不安。
    ——公主殿下竟然在怀疑姜家有不臣之心!
    ——姜家!陛下一手扶持起来的姜家!
    屋内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殿下可有证据。”一直沉默的唐不言终于出声问道。
    “我已经将当日的守卫丫鬟全都秘密处死。”公主殿下的声音是说不出的冷静和无情,被温柔的声音包裹着,却听得人倒吸一口冷气。
    “此事只需等。”公主殿下缓缓说道,“自然会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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