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到家,把门敲开之后,开门的父母亲愣是被我吓了一跳,在他们的印象里头,我应该还在床上熟睡,而不是半夜三更的在外面晃荡。但是很快他们就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一样,然后母亲一把把我拉过来,殷切地问我说没事吧。
    我摇摇头说没事,然后说幸亏遇见了先生,要不是先生说不定就回不来了,然后我转头就去看先生,可是在我转头的同时,我却看见父母亲疑惑到不能再疑惑的脸,而且在我转过头去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先生在一旁,我一愣,敲门的时候先生明明还在我身边的,怎么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我疑惑地看了看外面,然后和父母亲说刚刚先生就在我旁边,父母亲面面相觑地看了看对方,然后也郑重其事地问我确定先生一直和我在一起,可是刚刚他们开门的时候明明只看见我一个人呢。
    我忽然觉得一阵心惊起来,同时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划过,与此同时,我忽然感到一阵冷风猛地刮了起来,呼啦啦地就刮了好远,我隐隐约约地似乎听见什么声音,可又好像单纯的只是风声,黑暗中我似乎看见了影影绰绰的人影,可是那里却又就是一片漆黑,根本什么也没有。
    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屋子里的,我只觉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我不断回想着先生救我出来的这个场景,并没有哪里不对,可是为什么先生忽然就不见了?
    第二天奶奶早早地过来了,听了晚上的事也是吓了一跳,之后又是一阵忙碌,而我觉得心上很乱,提出说我想去婶奶奶家看看,奶奶他们起先有些反对,可是后来我一直坚持,就去了,十三说要和我一起去,我没让,我想一个人和婶奶奶好好谈谈。
    去到婶奶奶家之后,婶奶奶似乎知道我要来,早就倒好了水,她坐在桌子一头,林一头掰着一杯水,我进来之后她很自然地招呼我喝水,很显然是知道我要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我没有喝水的心思,而刚要开口,婶奶奶却朝我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意思是让我别问别开口,然后她才缓缓说,昨晚的事她都知道了。
    我微微惊讶,之所以不是很惊讶,是因为我觉得婶奶奶应该知道就里,只是不曾想到婶奶奶说的如此直接。婶奶奶说我已经知道先生怎么样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所以才要来问个究竟是不是?听见婶奶奶这样问我,我只能点头,然后婶奶奶说,其实倒底是个什么样的情景,我自己也看见了,也感觉到了,就是那么一回事。
    婶奶奶说的自然是昨晚阴风刮起之后的事,她说我们家的死局算是破了,可是代价却是用性命去换的,前头也说过了,而且我自己也亲眼看过,我们家大门口停着一口棺材,郑老秋坐在上头,就是在等这个人和他们一起走,而现在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先生。
    婶奶奶说先生在那边过了七天,所以回不来了,他的尸身应该是在王川在的那个地方,说不定现在已经被王川带回镇安去了。
    一件生死的事,婶奶奶说的很是轻描淡写,不过对已历经生死的人来说,死亡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所以这里完全就无关尊重与不尊重,完全只是寻常与不寻常。婶奶奶说完就一直看着我,然后语重心长地劝我说,既然我回来了,黄昏那边的事就再与我无关,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忘了那里的所有事,这样这日子才能继续下去,家里也才能平安,否则就是无穷无尽的祸患,因为不死心会让命局发生很多未知的变化,这种变化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危险。
    所以婶奶奶说我今后对于黄昏的事需要不闻不问,就像她一样。我这时候才看着婶奶奶,然后几乎失声地问她说她也去过黄昏?
    婶奶奶才说,我们这里与黄昏比起来,看似没有区别,其实区别大了去,只要这里的人和事不要和黄昏里的人和事产生重叠,两个地方就是互不相干的,但是一旦两边的人做的事接近了,甚至造成的后果也开始接近了,那么这两个地方就可以说是一个,那时候才是祸患到来的时候,所以我们通常所说的闹鬼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婶奶奶说正是因为见惯了黄昏里的那些鬼怪事,所以才要这些事不让它在这里发生,说到底就是让两个地方永远不相干,这也是她这样的人存在的意义。
    而婶奶奶说,很显然,现在村子里不是她一个这样的人了,现在我也是了。婶奶奶说我虽然知道真相,可是却不能说出来,只能静静地看着它们,在真正出现问题的时候避免两个地方重叠在一起,这才是我们的任务。
    听婶奶奶说完,我像是明白了一些,可又像是不明白,婶奶奶才说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去做了,也知道如何管住自己的一举一动,然后她才说村子里废弃的祠堂,其实就是一个连通两个地方的地儿,她说任何诡异的事,都是率先从那里开始,然后才是整个村子,所以看紧那里,也就看紧了整个村子。
    往后的婶奶奶没有再说下去,她说往后的时间我会明白这倒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因为今后,我会经常遇见。这话让我有些莫名的恐惧,又有些期待,更多的是肩膀上的责任。
    我有个问题始终不是很明白,既然邱布不是害我的,那么要害我的倒底是谁,婶奶奶说害人的既然不是别人,那就是自己,一直要谋划着害我的,都是我“自己”。
    我不明白,婶奶奶才说我三魂分离太久,一个在阴间沉睡,被薛看守着,一个游离在外,漂泊不定,唯独一个命魂却既在我身体里,又在黄昏那个人“我”的身体里,所以现在我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要害我的一直都是黄昏里的“我”,一直暗地里帮我的都是游离的阴魂,我耳边的那个声音。
    到此我才恍然大悟,可是关于三魂分离的真相,婶奶奶却说有些谜团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有些人一生都是谜,连他自己也解不开,我是这样,薛也是这样,包括婶奶奶自己也是这样,所以婶奶奶说,过了这么多年,比起当年的执着来,她更多地学会了顺其自然,她说有些真相也许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很多,难得糊涂。
    我知道婶奶奶是在教我,然后和婶奶奶说我懂了,婶奶奶说懂了我就回去吧,只要记住她今天和我说的话,我以后就能平平安安的,不会再有别的事发生。
    至此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只有十三可以去救我,因为我的那个游离在外的阴魂就附在十三身上,而且那盏黑色的魂幡也是这个阴魂弄出来的,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黑色的魂幡是用来招他的,因为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他附在十三身上是为了帮我,现在我回来了,他也该回去了。
    果不其然,三天后烧了黑色的魂幡,十三就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而且对于最近的事都不记得了,大家对这事有种心照不宣的味道,二姑奶奶领走了十三,他临走的时候我向他道了谢,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再后来,我们全家,包括奶奶去参加了先生的葬礼,果如婶奶奶所说,先生的是神被王川带回了镇安,大姑奶奶看到先生的尸体哭了三天三夜,哭瞎了眼睛,我们去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我记得她和奶奶说,她现在才知道先生说的要去赎罪是什么意思,都会死她造下的孽啊,她一遍一遍地说为什么不让她去赎。
    至于王川,先生收了他做义子,先生随身用的震子传给了王川,再看到王川的时候,我知道他和我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那个三魂一体的局,已经彻底断了,他是他,我是我,当然这也归功于先生,他救了王川。
    先生下葬之后,我在他坟前磕了三个响头,我知道他死了,但是他的生魂却游离在黄昏之中,只要有缘,我们还会再见,虽然这种见面的形式会很古怪。
    这事过了三个月后,忽然有一天有个媒婆上门给我说媒,媒婆是从隔壁镇子来的,说的时候也有些不好开口,想必也是有些为难,后来说了才知道隔壁镇有户人家重金托她来说煤,她说那户人家有个女儿,从小就痴痴傻傻的,前久不然就不傻了,家里人认得清清楚楚,做事也是头头是道,他家喜欢的不得了,只是那姑娘说他要嫁到我们家来,连我们家的住址和我的名字年岁都说的头头是道,家里人问她,她说这是定下的缘分。
    我问了媒婆那姑娘叫什么,媒婆说她姓殷,小名叫铃儿。
    家里谁也没吭声,都看着我,我拿出一串银手链来,这串手链大概是那晚在桥上铃儿悄悄塞给我的,她说定下的缘分大概就是这个,我让媒婆把这串银手链给她,说我会娶她。
    我去娶铃儿的那天,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人,好像是薛,又好像不是,只是恍眼看到了下觉得像,就消失在人群里了,后来在铃儿家我看见了他,他好像是他家的客人,我故意走近了他一些,他用只有我俩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你平安无事就好了。
    后来我就再没有见过薛,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至于铃儿就是黄昏里的殷铃儿,就是一个人,其实一直都是她,而且让我意外的是,她带了一只猫过来,她说这只猫她一直养着,她舍不得它。铃儿的奶奶说,她也用干枯的眼睛看着我,她奶奶用干枯的声音和我说这黑猫很喜欢铃儿,只是她怕猫,所以小黑和她不亲近。
    我安慰她说:“白奶奶,年纪大了是会怕这些东西的。”
    我说完一笑,白奶奶也会意地一笑,然后就笑的合不拢嘴起来,露出了即便已经年老依旧还完整的牙齿,我都看见了她的虎牙。
    我边意味深长地笑着,一边摸着小黑的脖颈,它眯起眼睛看着我,我也眯起眼睛看着天空,我觉得有些东西看似乎变了,其实一直都没变,它们就在你身边,从未离开过。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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