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我,但是很快薛就率先回过神来,然后问我说我是不是喝了婶奶奶给我的水,我于是就把那晚的情形和薛描述了一遍,薛的眼神忽然变得锋利异常,母亲似乎也立刻反应过来了是什么回事,但是看她的神情,我觉得她似乎早就知道了。
    其实上回薛忽然和我提起婶奶奶的事我就已经觉得不妥了,何况他还特地问了婶奶奶的羊毛之类的一些事,好像对婶奶奶很感兴趣,可是听我描述了之后就没再提过,现在这样看来,里面应该是有一些猫腻的,薛应该对婶奶奶有一个定位,一个身份上的定位,更何况他能知道母亲特殊的身份,又怎么会不知道婶奶奶的!
    关于这块阎罗玉,母亲没让我碰,看薛的样子,他似乎是想让我拿在手上试试看的,后来见母亲反对,也就没作声了,只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母亲,眼神自然是凌厉得就像是要把这个人给彻底看穿一样,而母亲还是和平时一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正是这样的样子,让我忽然觉得害怕起来,虽然她是我的亲身母亲,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想起薛说的,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忽然想起了王川,想起了王叔他媳妇,想起了他们一家中邪之后的事,因为当时王川就是被他的母亲威胁,这种防不胜防的恐惧,才是最要命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紧张过度,但是此时此刻的确是我的所感所想,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无条件地信任薛,以至于一点都不会怀疑他和我所说的这一切,甚至胜过了母亲。之后母亲则和我们说了她所知道的阎罗玉的来历,而且为什么阎罗玉如此被忌惮。
    母亲说,这件事是发生在她的爷爷身上的真事,也就是我的外曾祖父。
    民国二十一年,那时候军阀混战,才刚满十八岁的外曾祖父被北洋军阀抓去做了壮丁,外曾祖父本以为这下子算是要到战场上去做炮灰了,可被抓进去之后分了队,发了一套衣服就被拉进了深山老林里,当时外曾祖父还犯嘀咕,这被拉进深山里是枪毙还是要活埋咋的,后来进到了山里才知道是去挖山。
    起初外曾祖父还真不知道这挖山是干什么,这上千号人拿着铲子锄头按着指定的方向挖,今天挖西边,明天挖东边,过了一两日,外曾祖父渐渐看出了门道,这不是在挖东西又是在做什么。
    早些年外曾祖父学过一些地下走的手艺,寻龙找穴虽是个半吊子,可是也能看一些,所以看到他们这般挖法,心上已经猜到了八九分,这山头里有东西。
    当然虽然看出来了,外曾祖父也不敢说什么,而是依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照旧干活。就像外曾祖父说的,越到这时候,越要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外曾祖父虽小,可也懂得藏而不漏,用他的话说就是,这时候显山露水,是找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拉进地里头一枪子给崩了。
    母亲说她一直觉得外曾祖父这话是对的,因为后来在这里发生的事,的确是外曾祖父一生的噩梦。
    外曾祖父在这件事上自始至终说不清发生的地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大概是他真的不着调,又大概是年头太久已经彻底忘记了,总之每一次问他,他都会显得很烦躁不安,然后说出一个个不同的地点来,母亲说她觉得,其实外曾祖父已经记不清这事是发生在哪里的了,而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被吓忘的。
    既然外曾祖父也说不清,那么地点就是一个悬案,不过事情的经过外曾祖父是说的清楚的,而且是说的一清二楚,连一个细节都没有差错。外曾祖父他们上千人昼夜不停地挖,再加上炸药不停地在炸,马上偌大的山上就被挖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大口子,而且就在当天夜里,就有人挖到了东西。
    挖山的多数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挖到东西自然觉得稀奇,挖到东西的时候,外曾祖父就在那人身边,而且看得一清二楚,外曾祖父说,那是一个人头。当然,却并不是真的人头,而是一块翠绿的人头,当时外曾祖父看到吓一跳,这乍一看上去,这东西分明就是一块宝贝的绿头啊!
    而且人头这么大一块绿头,那得值多少钱,可是细看外曾祖父立马摇头感叹起来,可惜颜色不是纯的,价钱上起码悬殊了十来倍。透过照射进来的阳光,只见在翠绿的绿头上,一些若隐若现的红色丝线像是断口一样遍布,而且隐隐有着规律一般往一面倾斜。
    挖山的人自然不懂看玉的门道,见挖到了这么大一块绿头,立即兴奋不已,而且几铲子几锄头挖下去,一块一人高大,并且还是人形的翡翠已经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件事很快被上头的负责人知道了,见到挖出这样一块大翡翠,上面那些人很是欣喜,于是当即下令让他们继续沿着这地方挖,说不定下面还有许多。
    而这一块人形翡翠则被抬着搬到了营地里,想必是拿去鉴定和保管了。
    继这块人形翡翠出土之后,上千人足足挖了一天,再无任何收获,而且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一片阴霾,乌云翻滚着顿时遍布了天空,看着整片天就像是要塌下来一样,电闪雷鸣,不到半个钟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一场雨来的突然,而且即便下了如此的大雨,上面的营长什么的也没出来让他们避雨的意思,上面没有下令,那么上千号人就谁也不敢停,而且就连周边负责看守他们的监工也很纳闷,一起在雨中挨着。
    这一场暴雨,却一下就不停,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整片山都下了雾蒙蒙的,监工后来估计也挨不住了,才壮着胆子到营地里去请示。
    后来,母亲说用外曾祖父的话说,这一片营地就乱了。
    据说去请示的监工头儿长时间都没有回来,后来那另一片区的头儿骂了一声娘,自己就去了,这头儿带了两个监工一起去,可是不出五分钟,外曾祖父他们就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在暴雨中,再大的声音也会显得小很多,众人听到这声音的时候,这人已经来到了山边上,通过他穿着的衣服,众人才判断出他是陪着后来那头儿去的两个监工之一。
    他在泥土中跌跌撞撞,口中用变了音调的尖锐声音呼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当时人们都以为是营地里来了别的军团,监工们立即抬起枪集结在一处,而有人去扶这哭天喊地的监工,可是马上扶他的人就发出了比这人还要尖利的嚎叫。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才全部集中在了这两个人身上,外曾祖父说当时雨下得太大,他只看见那个去扶他的人拼命地往后退,而且双手抓着脸,而他身边的那一个监工,早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没有半点动静。
    接下来彻底的混乱,先是从这些持枪的监工开始的。当这些监工看见这两人的模样之后,纷纷像见了鬼一样一样地后退,然后他们就再不管还在施工的这上千号人,呼拉拉地就在雨中跑散了。监工一跑,这些被抓来的壮丁自然得了机会,于是顿时也是一哄四散,顿时雨中几乎乱成了一片。
    母亲说就是外曾祖父那个时候的一念之差,让他在恐惧与不安中几乎度过了一生,可惜那时候母亲还太小,不懂外曾祖父话语中的苦涩和悔意,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感叹人心的贪婪与可怕。
    而且用外曾祖父的话说,如果那时候他看见了那监工的模样,也许他也和其他壮丁一般就跑了,也许是命运使然,当时他竟看也不看一眼,就往营地中跑了去。外曾祖父心心挂念的,就是那一个翡翠人俑,他想着这样一块翡翠,价值连城,现在营地一片混乱,正是将它盗出来的好时机。
    外曾祖父一个人往营地里过来,心上也有些犯嘀咕,万一撞见了人怎么办,他想好了说辞,就说挖山的人跑了,他特地过来报讯的。只是他走了一路,却愣是一个人没有碰见,眼见营地已经近在眼前,可是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在暴雨“哗哗”声的陪衬中,营地里竟然显出一种异样的寂静来。
    外曾祖父说当时他有一种想掉头就跑的冲动,可是所谓的鬼迷心窍,也许就是当时他那种情形,他竟然壮着胆子进入到了营地里的木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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