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饭,她们又像连体婴般,窝在沙发上抱成一团,任由衣衫散乱。灯影落得悠长。气温恰好不冷不热,正似落后无痕的春雨。摩挲她的指端终于不再微颤,他终于能比昨日更自在地对待她。
    她们的关系宛若从第一粒就错位的排扣,歪歪斜斜的,似怎么都别扭。如今才终于矫正过来,仿佛生来就该是这般。
    对乱伦的介怀在逐渐淡去。她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感情,依旧是爱女儿超过情欲。就像曾经他会亲手为自己的猫猫纾解,他也宁可用自己去治愈钟杳的孤僻。仿佛所有一切都水到渠成。
    他曾说她与他的猫有些相似,也正是暗指发情的姿态?
    她又想起昨夜变成猫的梦,闲问道:“你以前那只猫猫叫什么?”
    “那只猫?”他却好像完全忘了太过久远的陈年旧事,  一字一顿地反问。
    “就是你大学时候养的那只土猫。”
    “猫?”他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模样。
    “对啊,猫。”她不解地直盯着他,不至于如此提醒还忘了。
    这回他窘迫地避开眼神,欲言又止。
    她明白过来,原来他误会她在借“猫”套话,连忙纠正,“你想哪里去了,我说真的猫。”
    他这才略松一口气,道:“她叫苏小小。”
    “有点意外的名字。但也很像你的风格。”
    “你觉得她更应该跟我姓?”他忽在她胸前笑,气息似羽毛般挠着光裸的肌肤。
    “拿名人给宠物取名,很奇怪啊。平时叫不尴尬吗?”
    他反而笑得更开心,寻而解释道:“我有个高中同学,我都忘记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他家的狗叫卢梭,就是写《忏悔录》那个。有一次我去他家里,那条狗正好躺在院子里,在……”说到此处,他忽而顿住,蹭了一下鼻子,清咳一声继续道,“在自慰,一条公狗。然后他大叫一声‘卢梭’,那只狗就马上停下来,跑到他跟前吐舌头摇尾巴了。”
    她被突如其来的荤话惹得无所适从,怪道:“你们真无聊。”
    他却攀上来,低声耳语:“猫你都吃醋啊。”
    “……才没有。”
    只在一刹之间,她再度被打回别扭的原型,被怀中的他挠得躁动不安。
    似有若无的轻吻里,肌肤触到他唇上卷起的死皮,她终于抓住丢回给他的话:“你也该给自己买条唇膏了。秋冬的时候,还有春,夏——一年四季,嘴唇总是干的。”
    “那你又要盯着我的唇看多久?”他抬眼望她,长睫扑闪扑闪的。
    未曾想这一来一回,终于还是她吃瘪,她终于发窘地收起就要翘上天的尾巴,“你——你何时发觉的?”
    “在你开始看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清楚,毕竟相处十余年。”
    她却道:“可你从来不过问我的日子,我的心情。你要找什么借口来圆?”
    但他没有再编花言巧语的说辞,反而坦然认错,“因为轻慢,因为自以为是。因为你说不需要我碍手碍脚,就故意怄气。”
    “果然。”她笑,“但若我问你,你又要开始阴阳怪气,自己才没有生气,是我太多心。”
    他却故意避退着再度埋身,岔开话道:“今天你又吓死我了。”
    她迟疑着,缓缓将手指插进他的发间,靠上下巴轻嗅。今天没有发胶微硬又黏连的触感,他的神态也更柔软。她决定暂且原谅他,不再说先前的话,道:“人命哪有你想得那么贱。”
    他一定又在惦记她八九岁时支原体感染那回。她连日高烧又咳嗽流涕,社区医院在匆忙之中误诊成寻常流感。用了不对症的抗生素,病情非但不见好,还转得更厉害。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她依旧高烧不退,甚至开始吃不下任何东西,上吐下泻。他为此着急坏了,连忙打电话问自己的母亲,小孩子有如此这般的症状该怎么办,还说她咳嗽那么厉害,更像是肺炎,若这么放任不管,轻则烧坏脑子,若往严重了去,或许这孩子也就这么没了。
    直到第三日,钤不再相信社区医院,开车跨越大半个城市,特意带她到旧日的同学那里,开后门插队,看最好的儿科专家。虽是小题大做,病终归是看好了。下午吊完盐水,她的烧终于也退下大半。
    离开的时候,他将她揉在怀里,暗自流泪了。
    她听见他刻意压着哭声,一时眼眶也有些发酸。她像模仿吊死鬼那样,哑着声音道:“我喘不过气了,放开我。”
    他缓缓松开双臂,用手帕掖了掖擦红的鼻中,挤出一抹并不好看的苦笑,道:“等到这周末你完全好了,我再带你去那家酒店的甜品自助,好不好?”
    “哼,看你表现。”记得过年时,她还为此事央求他好久,他却以长蛀牙为借口狠心回拒。她才不想轻易就被哄好,于是得寸进尺道,“我还要吃炸鸡,吃很多垃圾食品。”
    “好,想吃什么都依你。我再也不要因为这种小事跟你吵架了。”
    此时,他的旧同学正好下班,拐过来打招呼。
    三人于是边说着话边往外走。他也笑钤太着急,说道:“现在正好是换季的易感时节。小孩子支原体感染也不少见。这回确实是吃了小苦,但也不至于一下就熬不过。何况钟杳都那么大了。”
    她也附和称是,并嘲笑他是爱哭鬼。
    他的旧同学又向他道:“有了孩子以后,你变得不一样了。”
    “毕竟有了自己的家,不能还像以前一样,让人觉得靠不住。”钤说道。
    “感觉你变得比以前柔软。对着往日那个你,很难想象会做出这种事。”他话间一顿,“说起来,你老婆没一起来?在上班?好像一般都是母亲照料孩子的多。”
    她正巧望见路边小贩推着车经过,连忙拽着他追上去,“绍钤,你说过要给我买糖葫芦的。”
    钤只好向同学抱歉笑笑,挥着手就此别过。
    她借此骗到手两串糖葫芦,开开心心地吃起来。他却玩味地盯着她,打量许久。她忍无可忍地瞪回去,磨着牙就要咬他。他却忽而失笑,道:“方才,谢谢你为我解围,小甜心。”
    肉麻的称呼惹得她浑身不适,她不屑道:“恶心心。”又心烦意乱将剩下一串糖葫芦推给他,“我吃饱了。”
    他却不知所措地推拒,“我……我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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