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又好一阵子都是无声的。
    墨染青只是轻轻的擦,而于昊渊只是静静的看。
    跪在地上的两人形容呆然,不管是那句小殿下,还是眼前的行为,都让他们如此。
    直到墨染青说了下面的话,徐丽才回过神来。
    「衣服都湿了。」墨染青轻轻拍了于昊渊道的脸,笑容看上去无奈,讲出来的话亦是,「下回想喝茶,让下人拿来便是了,何必自己来?」
    这不就是祈王第一次见汪念笙的情景吗。
    徐丽是想起了,想起也想不到墨染青敢这般行事,不知原由的亲信仍不解,可坐在一旁的祈王没有发话,他便没有动作。
    此时的墨染青彷彿换了一个人,她在替于昊渊拂去水珠时,异常温柔小心;在用丝帕一下一点按压时,专注且呵护。她甚至还捧着他的脸捏了捏,像极年轻少妇对待小孩,总喜欢逗弄一番。
    对,就是年轻少妇。
    她现在做的,不符她那个年纪,就像个年轻少妇。
    于昊渊的眸底漾起异样的涟漪,层圈层圈往外扩荡,荡出一幅儿时旧梦。
    怪不得有些熟悉,原来,有人做过类似的事。
    也是那样的语气,揶揄的同时却又亲暱,行为不怎么拘束,擦拭的却很仔细……他记得是用一条绣着梅的丝绢,侧头看去,正与墨染青手中那条如出一彻。
    原来就是汪念笙吗。于昊渊会意一笑。
    他都忘记这件事,当时的场景,当时的互动……如果要去描述是什么样,或许,就该是现在这样。
    当意识到这些都只是还原,他就能很理性很客观的、单纯以她是墨染青的角度去审视她。咫尺距离,十四岁的少女嘴角带笑,她的脸庞在阳光底下有一层细细的绒毛,纤如蝶翅的睫毛亦是根根分明。
    「可以了。」
    墨染青本来已经一路擦到指尖,听到他的话,随即把手收回,低眉瞬目,人也站离数步,转变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于昊渊注视着她的目光比平常多了些柔软,片刻,才说道:「你如何知晓我与汪念笙的事?」
    「殿下来之前,和徐姨有聊过几句。」墨染青自请罪责,「即便如此,还是教殿下失仪了,请殿下责罚。」说着,人也跪下来。
    徐丽亦是诚惶诚恐。
    「都起来吧。」于昊渊这一说,便是指了面前三人。他屏退了亲信和徐丽先,独独留着墨染青。
    「你觉得,你这次表现得如何?」
    墨染青眨了眨那双大眼,她觉得这是一道难题。
    要说好嘛,可她前头确实失误了;要说不好嘛,她又觉得其实没那么糟。
    墨染青最终採取了中庸之道,「就考核而言,我未达成原本指令,便是失败;但单就核心之处的学人,以殿下的反应来看,应该还不差。」
    「没错,你是学得像。」于昊渊没有驳回这句话,第二个问题却紧接而至,「那你可有想过为何我会觉得像?明明我记不清、你亦听不全,与实际不同之处甚多,为何,还会像?」
    墨染青怔了怔。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就是做得让人觉得像不是吗?
    于昊渊并没有要得到答案,定定看着她,定定道:「所以接下来我说的这番话你就要听好了――我让你学汪念笙,不是要你变成她,只是要你像他,而像一个人,不用全然像。
    「不用原地照搬,不用分毫不差,不用汪念笙做过什么,而你就要做什么,那是成为,那样反而会让陛下心生警戒,有所防备。你天生拥有的容貌,包括现在所学的日常习性、个性喜好都只是让你日后在宫中能站稳脚跟、博得喜爱的利器,既是利器,就要使用有度。
    「你要懂得点到即止,要知道虚实参半,要掌握分寸。将来要面对陛下的人是你,这把利器如何发挥也取决于你,使用好,就是势如破竹;使用不好,就是刀面向己。说到这,你有明白吗?」
    她顶着这张面容,不像,皇帝会大失所望;太像,皇帝起心猜疑,端看一把衡量适度的尺。墨染青虚心受教,「明白,谢殿下提点。」
    于昊渊微微一笑,「所以说像一个人,可能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感觉一句话,只要能唤醒这里,」他伸指点了点自己额头,「记忆,只有能唤醒记忆,就是像。你方才就是这么做的。」
    墨染青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于昊渊已起身离去,嘴角擒着一抹笑容,带着于平常不同的柔和,还有一点神秘。
    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算不算夸奖呢?
    很拐弯抹角的那种,迂回绕大圈的那种,就是他前面严肃讲了一长串指导,但话说回来,她其实有做到的这种夸奖。
    于昊渊一走,徐丽便赶紧来询问,「殿下说你的表现如何?可有责骂你?」
    「责骂倒是没有。」墨染青再仔细咀嚼那似有若无的话,迟疑道:「我想多半是成了。」
    「成了?」徐丽一听顿时松一口气,直呼太好了太好了。「姑娘下回记得裤脚收短些,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墨染青瞧着自己松垮垮的模样有些无奈,但终归结果是好的,她扬起笑容开心庆祝。
    「原来有一对笑眼。」
    树荫底下,于昊渊正望着这一幕。他们未曾走远,但那边两人浑然未觉。亲信说道:「方才殿下与墨姑娘问话时,属下和徐姨聊了几句。徐姨说姑娘乍一看真的像极汪念笙,但仔细瞧还是能辨出许多不同之处,比如汪念笙就没有笑眼。」
    「这是当然的,她是她,再怎么像汪念笙,她还是她,有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亲信侧目过去,于昊渊胸口还有一片未乾的茶渍,突兀的深红,神情却是淡静。
    「殿下对墨姑娘今日的表现可还满意吗?」
    「这个吗……」于昊渊露出一如方才的神秘笑容,「得看到后面才知道。」
    他收起视线,和亲信一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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