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底有没有做错事情,你们心里一清二楚!”式巽看向式筠和段慕鸿,双目泛着泪光,“难道,一副镯子,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值得你们这样咄咄逼人,甚至把别人往死路上逼吗?”
    式筠一把推开她:“那也还没轮到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来教训我!”说完,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被人压着跪在地上哭泣的落旌,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段慕鸿嗤地冷笑一声,摇头说了一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也跟着一同离开。
    见着两人的背影,张氏微不可闻地皱眉,手里转着佛珠对管家冷冷吩咐:“把李落旌关在柴房里,李君闲先带回去包扎伤口,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见式巽还想说什么,她冷冷说道,“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式巽你别不知道天高地厚!”说罢,她冷眼看着庭院中狼狈的一幕,眼神轻撇狐疑地看向段式筠和段慕鸿离去的方向。
    回屋后,张氏皱眉问着身旁的丫头:“翠萍,我的房间里为什么会出现老鼠?何况,现在是冬天,又哪里来的老鼠!”她素来爱干净讨厌蛇虫鼠蚂这类东西,身边伺候的丫头不是不知道,怎么会在房中养了一只那么大的黑老鼠。若不是因为她猛地看见了,一旁的式巽也不会惊慌失措到打碎了她手腕上的镯子。
    翠萍搀着她,连忙撇清责任地说道:“不是大夫人房间里的老鼠,那老鼠比寻常的还要大上一倍,一看就知道是田间的野鼠,应该是从外面溜进来的。”
    “溜进来?”张氏侧过头看向翠萍,目光惊惧,“那只老鼠从哪里进来的?”翠萍被张氏的目光看得低下头:“回夫人的话,听下人们说应该是从厨房中溜进来的。在老鼠溜进来之前,奴婢还看到张婶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似乎……应该是在找那只老鼠吧。奴婢愚钝,不敢妄加揣测。”
    张氏怒道:“那只鼠呢?”翠萍惶恐道:“夫人您忘了吗,当时您和三小姐吓得尖叫起来,三小姐怕得不行,便让身旁的紫堇捉住扔了去。现在估摸着已经拿去丢掉了吧。夫人,怎么了?”
    “去把三小姐叫到我房中来,别惊动任何人。”张氏闭上眼强自按下不安的心绪,“还有……看好了李落旌,别让她给跑了!还有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给她吃的!另外,也找人盯着紫堇、翠云还有张婶三个人的动作,动作小心一点,别让其他几房的人知道。”
    翠萍打了一个哆嗦,连忙说了声是便迈着碎布离开了。张氏闭眼坐在椅子上,檀香气息素来有镇定人心的功效,可此刻她闻着心却越来越慌乱。听到自己女儿的脚步声,张氏睁开眼,眯着眼睛地扫视着眼前魂不守舍的式筠,半响,冷着脸问道:“式筠你哭什么?!”
    式筠慌乱地摸着脸,才发现早已害怕得泪流满面。她慌乱地扑通一声跪下来,扑向张氏的大腿哭道:“娘,我心里慌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哥说这样子就可以除掉李落旌,可是现在、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娘,你帮帮我!”
    只听啪地一声,张氏给了式筠一个清脆的耳光,张氏痛心地看着段式筠,怒极而斥:“你鬼迷心窍了吗?段家的女儿跑去栽赃一个丫鬟,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你让我跟你爹的脸往哪里搁!”
    式筠捂着脸,一双眼睛肿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嘴硬说道:“我没做错!李落旌和她弟弟早就一门心思地想离开段家了,而要帮她的,是寒云哥!娘,寒云哥是真的喜欢她!”说着,她捂着脸颊泪水沾湿她手指尖被捏得皱巴巴的书信,“这都是老天对李落旌的报应,不关我的事!”
    张氏总算是彻底明白了,女子气急之下抓着段式筠的肩膀:“你还有脸哭!早些时候你若是给我交代了,我随便找人把那个扫把星嫁出去,也不至于闹到这种荒唐的地步!你爹有多看重他们姐弟俩你不是不知道,落旌有多护着她弟弟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李君闲断了手指头,他们姐弟两个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式筠,你把来龙去脉给娘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段慕鸿他到底让你做什么了?”
    段式筠被张氏的语气吓得懵住了,一五一十地将如何跟段慕鸿串通,如何让刘婶将老鼠放进来又如何栽赃给落旌的事情给张氏讲了。虽讲得颠三倒四,可讲完后她才惊觉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段式筠害怕地看着张氏:“娘,爹……爹他如果知道了,他肯定不会饶过我的!”
    张氏狠狠地一拍桌子,气道:“式筠你当真糊涂啊,你分明就是被段慕鸿当枪使!他堂堂段家大少爷,为何偏偏跟一个丫鬟过不去,他这是在害你害我们!慕轩喜欢李落旌那个丫头,而段慕鸿借着你的手除掉她……他这分明是离间计!”
    闻言,段式筠抱着张氏的腿,哭着说道:“娘,我真的是被气糊涂了,只要一想到寒云哥可能会娶李落旌我心里就像是火烧火燎得疼!娘你救救我,救救我!若是李落旌和李君闲死了,凭爹的性子,他一定不会轻易绕过我的!”
    斑竹小屏风后的桌台上陈列着一尊象牙石雕成的观音像,而那玉质的雕像在烟雾缭绕下越发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态。
    张氏没能生出儿子,只能领养了和式巽同年出生的慕轩。偌大一个段家,只有式筠和式巽是她亲生骨肉,又哪里有不疼的道理。张氏扶起式筠,眉眼中闪烁着决然狠意,小声说道:“段慕鸿和你那两个丫头加上刘婶,一个是主谋三个是帮凶,事情抖出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所以式筠,这件事情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了。”
    段式筠眼泪汪汪地看向张氏:“那……那李落旌和她弟弟呢?”
    张氏抹去少女脸上的眼泪,神情凝重地说道:“李君闲现在发烧病重加上断指之痛,尚不足为惧。李落旌被我命人关在柴房中,她身上有伤没有吃的喝的也没有穿的,你说这样冷的寒冬天气,一个受伤的女孩子又可以熬过几个晚上呢?”
    “最多、最多两三个晚上……”段式筠怔怔地喃喃道,而她的眼神里燃烧着名为嫉妒的疯狂,“最多不出三天,她就会死掉了……名正言顺地死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李君闲和段慕轩闹掰的一个最大的原因。
    落旌会怎样呢?她和君闲应该怎样度过这一个难关?(感觉自问自答好搞笑,哈哈)
    ☆、第22章 chapter.22鼠疫初现
    张氏扶起段式筠,面容平静地说道:“式筠,这件事情你不能再插手,而你的手上也不能染上血债。那些人那些事,我会亲自替你除去,而所有该来的报应我做娘的也会替你挡着。李落旌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怨不了别人!”
    段式筠身子微颤,眼泪簌簌而下:“娘……我,我害怕……”
    “回去休息吧。”张氏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忘掉这一切,你依旧是北平段家嫡出的三小姐。”谁也没想到此时门外兀地传来一声花瓶被打碎的声音,张氏和段式筠一惊,相互对视一眼便慌忙快步走了出去,却不想看见门旁碎掉的花瓶旁和一只正叼着老鼠的花猫。
    那只花猫见到她们两个人,嗖地一声便叼着嘴里的老鼠跑掉了。张氏被那一幕吓得不轻,沉下脸大声喝到:“怎地如今府里多了这么多不干不净的东西?翠萍,那只猫又是怎么回事!”
    翠萍闻声,慌慌张张地从拱门外小跑进来:“回夫人,那是专门为了灭鼠找来的猫。”
    张氏不满地撇嘴,沉声说道:“你去府中传我的话,以后别让我再看到这种恶心的东西,否则你们的月俸统统扣光,听到了没有?!”
    “明白了!”翠萍连忙说道。
    式巽躲在转角处捂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神又惊又惧地看着张氏和站在她身旁的段式筠,不敢相信心肠那样狠毒的人,就是自己的亲人。
    半响,少女猛地站起身,提着袄裙匆匆忙忙地跑回自己的房间,从抽屉中拿出纸笔在上面刷刷地写着信。一连写了六封,在写收信人的时候,少女犹豫了半分便改了去处,六封信上的都写着同样的名字。她将信密封好交给门口的岗哨,少女难得严肃说道:“把这几封信到不同的邮局邮出去,不能有任何差错。”
    岗哨的士兵愣住,低头看着手中六封一模一样的信:“五小姐,这六封信都是给六少爷的吗?”
    “别问这么多!”段式巽急道,“让你去做你就去,没时间了快点!”那戍卫连忙哦哦了两声,便带着信件蹭蹭离开。少女双手互相握着,目光殷切地望着士兵消失的方向——她存了私心不敢让爹知道娘和姐姐做的事情,但她自己又人微言轻没办法,只能告诉慕轩让他快回来想办法。
    等到看不到戍卫身影时,式巽像是失去力气一般坐在台阶上,嘴里喃喃着乞求道:“慕轩,你可一定要赶快回来。”段府苑路门口两侧都是极高大的树木,因为正逢冬日,树枝上的叶子早已掉得一干二净。式巽怔愣愣地抬起头,望着头上瓦蓝的天,而冬日的阳光照下来,除了让式巽感觉到透骨的寒冷之外再无一丝暖意。
    柴房中,落旌缩成一团靠着冰冷刺骨的灰墙,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冻得麻木的腿,月色下轻易便能呵气成霜。少女一双眼巴巴地望着柴房中开着的小窗,泪痕早已被风干一张秀气的瓜子脸被冻得青紫,耳朵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人的脚步声——
    “落旌!”听到熟悉的声音,少女先是一愣随即扑向窗户前生锈的铁栏杆,杏眼里满是焦急:“式巽小姐,君闲……我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
    式巽将手中的食盒打开,因为铁栅栏之间的距离太窄,所以便用手拿了盒子中的白馒头递给落旌,小声说道:“放心吧,你弟弟手上的伤口已经让人包扎了,只是他人发了烧现在还在昏迷着。落旌,你如今最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她的手指碰到落旌的才发现她冷得吓人,少女声音里带着哭腔,“落旌,你现在是不是很冷?”
    落旌看着手中的白馒头,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在闪烁:“式巽你知道的,我没偷东西。”
    式巽微微抿嘴,半响重重点头,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落旌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我已经写信给——”
    而她的话尚未说完,手便被落旌抓住,只见少女的眼神中带着乞求,对她说道:“式巽,如果我们还是朋友,那我求求你,你让我阿弟赶快离开这里。柴房的钥匙是夫人亲自掌管的,你要帮我逃走不如让君闲趁早离开。算我求你,求你救救我阿弟,他绝对不能有事情!”
    “我答应你,只要君闲醒过来,我一定安排让他离开。”式巽认真地答应道,又犹豫了一下,“可是落旌你也知道君闲的牛脾气,如果你除了事情,他是绝对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你告诉君闲,如今只有当他他找到了亲人,他才能来救我。”落旌顿了一下,从自己内衬口袋中拿出一枚大洋交给式巽说道:“式巽,你让君闲去找东记药铺的掌柜,周掌柜会带着他去找那个人。只要找到了那个人把这枚大洋交给他,他会帮君闲的。”
    式巽接过大洋,微微抿嘴:“好,你放心吧!落旌你还不知道,自从你被关进柴房,紫堇不知怎地突然发烧了。听说烧得挺厉害的,紧接着翠云也跟着病了,不仅如此,那丫头的脖子手脚又红又肿还出血。我想,恐怕明日一早,府里就会去请东街药铺的掌柜来看病的。”
    落旌皱眉,有些疑惑:“紫堇和翠云?生病了?……她们怎么突然地就生病了?”
    正当落旌出神地想着什么时,却听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大胆!是谁在那里?!”落旌一惊,转过头去只见灯火通明下,刘婶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抓住式巽的肩膀,等把少女拽到正面时,才一愣:“五小姐?”刘婶咳嗽了一声,“天气寒冷,五小姐不在自己闺阁中好好待着,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刘婶的手本就因为常年做饭而粗糙肿大,而就在那肥大的手背上,落旌清晰地看见了上面出现的一团团瘀斑。式巽一把挥开刘婶的手,皱眉说道:“我愿意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刘婶你也不过是府中的下人,我想做什么恐怕你还没有资格来管吧?”
    “式巽,马上远离刘婶!”见刘婶还要上前一步,落旌抓着铁栏杆不禁急声喊道,“所有人,马上退后,绝对不能靠近刘婶!”
    刘婶转过头瞪着落旌,她本就生得不好看,而如今月色下那张脸却浮肿得越发骇人:“嘿,小扫把星你妖言惑众些什么,被关了起来还不老实,以为呆在了里面我就没办法收拾了你吗?”
    落旌牙关打颤,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而少女一双眼睛盯着刘婶,一字一句说得明白:“那不如现在,你自己看看你的手、你的脖子还有你的脸!”
    刘婶不信,刚要上前一步,便见一旁的式巽捂着嘴巴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刘婶身后的丫头也跟着叫起来:“刘婶儿……你、你你手上脖子上长了脏东西!好可怕!”
    闻言,刘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只见上面长出一团团黑紫色斑点,而她的鼻子里也仿佛有什么东西缓缓流出,刘婶摸上去,便沾了一手指的红黑色粘稠血液。刘婶怒不可遏地看向落旌:“你这死丫头……一定是你,绝对是你给我使了什么妖法!”她一双眼睛瞪得快掉了出来,指着嘴里仿佛念着什么的落旌,以为她正在做法害自己,“你、你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落旌倒退了一步,撑着晕晕沉沉的额头喘着气喃喃说道:“紫堇突然发烧,翠云的脖子手脚又红又肿还出血……黑斑紫绀皮肤出血……”她的眼睛像是着了火般地亮起来,见到有人要去扶刘婶,她抓着栏杆叫到,“大家都别再接触刘婶,她得了疫病,是鼠疫!”
    众人面面相觑,可都从各自的眼神里看到了无法言说的震惊与怀疑——
    就连式巽也不相信,少女朝落旌犹豫问道:“落旌,你会不会……猜错了?冬天,这冬天怎么会有鼠疫呢?连老鼠都是很少的呀!”然而还没等少女话说完,他便尖叫着跳起来,只见一只黑老鼠嗖地一声从少女鞋子旁溜掉。式巽吓得尖叫一声,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胸口,脸色惨白地看向落旌,可后者的目光一直紧紧锁着刘婶。
    落旌知道众人和式巽都一样,不肯相信在如此寒冷的冬天会有瘟疫出现,可她在保罗神父给她的书籍中看到,哪怕是泼沸水成寒冰的哈尔滨冬天也是爆发过一场大型鼠疫的!少女目光紧紧盯着刘婶的手指头上的伤口,冷冷道:“那只老鼠是你带进大夫人房间中的吧!刘婶,说实话你是不是被它咬伤了!”
    刘婶下意识地捂住自己胳膊,神色仓皇却依旧嘴硬地说道:“我……我才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没病,更没得什么莫名其妙的瘟疫!你这个扫把星,不要再妖言惑众了!不过是学了几天的医术,便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江湖郎中了吗?!”
    刘婶的鼻子耳朵流出的黑血越来越多,显得她那张脸更加狰狞,她转身瞪向又惊又惧的众人,“你们……你们一个个地看什么看,难道相信这个扫把星的一派胡言?!滚开!都给我滚开!”说完,她便一把推开众人急慌慌地跑走了。
    落旌大声喊道:“快去告诉大夫人,让她一定让周掌柜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来一趟府中,并且让管家找人盯着刘婶不要让她接触任何人,现在是真的出事情了!”见众人仍旧面面相觑,少女焦灼喊道,“你们相信我!那真的是鼠疫!”
    式巽拍着胸口,“好,我知道了。”她透过铁栅栏见到落旌的小动作,心下一动俯身侧耳过去,只听少女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彷徨和无奈,“式巽,你相不信我?”
    见式巽轻轻点了点头,落旌抿了抿唇,缓缓吐出一口气,“刘婶儿活不了多久了。”见少女一震,落旌的手指抓住她的衣襟,“帮帮我,式巽只有你能帮我了,你让周掌柜带着君闲离开,他如今发着烧,他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活下去。”
    式巽有些不可思议:“你想过没有,如果君闲离开,爹娘和姐姐会怎样对你?”
    落旌深深地看着她,她的脸苍白似月光而眼底的青越发明显:“如今,你们都不用再管我,大夫人不信我,她是一定要我死的。”她猛地咳嗽起来,眼眶湿润,但面容上是恬淡的神情,“君闲……只要君闲好好地活着,我怎样,都没关系。”
    “我明白了,我肯定会让周掌柜救君闲的。”式巽握紧了落旌冰凉的手指,红着眼眶说道,“落旌答应我,你一定要撑下去!我已经告诉慕轩让他快回来了,六弟一向比我有主意的,他总会有办法救你的。”
    看见落旌点头,少女抬起手抹了抹眼睛,便提着食盒转身快步离去。
    听到式巽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落旌才转过身微微抿起嘴角。她的手捂上自己的眼睛,一行眼泪便从指缝下快速地流下,顺着尖尖小巧的下巴倏地坠了下去——
    她相信,那个被她从小保护的男孩已经长成了少年,而当他跟袁寒云找到大伯,便不再需要自己那点微薄的保护。
    少女沙哑的声音里夹着浓浓鼻音,她捂着眼睛先是止不住地抽泣,可后来再也憋不住委屈,痛苦地哭出声来:“娘,我快……快撑不下去了。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刘婶到底得的是不是鼠疫?
    而落旌又会遇到什么难题?
    反正,下一章,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开启第二卷!!!
    ☆、第23章 chapter.23异国惊梦
    夜半时分,鹧鸪轻啼。
    落旌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额头上布满着潸潸冷汗,而少女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黑暗中宅院上的烟色天花板,胸腔里的心脏传来犹如隔世的跳动。
    她已经很久没再梦见从前的事情了,只是偶尔,才会在梦中重温往事的暖与寒。落旌蓦地坐起身来,身上的薄被滑落下来,她手撑着脑袋:今日上课时,教授强行要求每个人解剖白鼠,这才让她再次梦到了从前的过往——
    睡在一旁的百合子叮咛地嗯了一声,揉揉眼睛跟着坐起来,嘟哝道:“落旌,你又做噩梦了?”说着,少女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语气里带着些许杞人忧天,“你现在可是东帝大医学系的高材生诶,连自己的失眠都治不好以后可怎么给人治病去?”
    落旌捂着脸嗯了一声,声音中有着轻微的鼻音,如果不细听根本发现不了。黑暗中,落旌放下手低头苦笑了一声,熟练地用日语回答道:“百合子,对不起,我又打扰到你睡觉了。”
    等到回忆被驱逐到角落,额头布满冷汗的落旌才重新躺了下去,她眼睛睁得极大而眼底的青色越发明显。若在平时做了噩梦睡不着觉的话,落旌一定会起来温习功课,可是今天解剖完白鼠后,她不想再见到教科书页上画着的冰冷人体、令人恶心的细胞,更不想闻到扉页中夹带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月色皎洁,轻易地穿过轻薄的窗户纸,洒在她们身上。百合子侧身面枕在胳膊上,面朝着落旌:“反正已经被你折腾醒了,堂姐,不如你就把上一次没讲完的故事,继续讲下去好不好?那个女孩子被那户人家污蔑偷东西了之后呢?”少女微微翘着嘴角,笑容非常干净,而明亮的眼神中带着未经苦难的单纯。
    黑暗中,落旌微微沉吟了一下,半响,房间中便流淌着她略显清淡的声音:“因为出了家贼,府里的人们都很生气,于是家里的大夫人下令吊起那个女孩重重地责打她。而这个时候,那个女孩的弟弟冲了出来想要保护他的姐姐,可这个行为惹恼了大夫人……她下令,要剁掉那个女孩偷东西的手。”
    听到这里,百合子一下子凑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天哪,这么残忍?然后呢,那个小姑娘的手真的被砍掉了吗?”
    落旌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眼神带着明灭的水光,平静说道:“没有。女孩的手没有被砍掉,因为她的弟弟为了保护她,自行砍掉了自己的手指。大夫人怕这件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于是她松口让人把那个女孩被关在柴房中。那时是冷得泼水成冰的冬天,女孩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她心里很清楚那些人想要她死,于是她求了府中平日里与她最要好的五小姐,求她帮她的弟弟离开府邸去找他们离散的亲人。”
    百合子望着落旌,只觉得眼前这个中国姑娘说日语时,语调绵绵的声音像极了父亲对她所说的江南水乡。而这里的人们总是因为落旌口音里那几分柔软,而忽略了她一直略显生涩的发音。少女忍不住追问道:“那后来呢?是不是大家都发现了,其实小姑娘并没有偷东西?”
    没有像之前那般突然终止故事,落旌恬静地看着黑暗的上空,仿佛看到了夜色中飘动的浮游,她静静说道:“她没有等到那个时候,因为后来,女孩发现了府里的厨娘和丫鬟都染上了鼠疫。果然很快地,如同女孩所料想的那样,那真的是瘟疫。府里被行政院的卫生署下令给封锁了,而凡是接触过厨娘的人也都被看守禁足起来。”
    “那户人家本来是权势滔天的一家,可没想到几乎是同一时间,因为大沽口1的家国之事在学生中爆发了一场起义游|行。那户人家的老爷因为下属开枪打死学生,而被罢免了总理职位,一夜之间那家人近乎是失去所有的权势和地位。不仅如此,府中发烧的人越来越多,卫生署便将府里所有人作为瘟疫的源头被严格地监控起来。没有人能出去,也不许放人进去。”
    百合子尚不懂得瘟疫的可怕,轻轻眨眼:“那个女孩呢,她仍然被关着吗?”
    她不明白,为何落旌讲故事的语气是那么毫无波澜,而她描述的语言也是平乏而苍白,可她还是忍不住被吸引着听下去。
    落旌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笑了笑:“没有。幸运的是,卫生署派去治疗病疫的大夫正好是教她医术的掌柜。那个掌柜以助手的名义将她放了出来,而那个女孩也一直跟着周掌柜,学习用中医的方法控制疫病。”
    “那个掌柜曾是北平中治疗疫病的能手,疫情控制得很好,府中其他人也逐渐好转着——除了那个厨娘。掌柜告诉少女,那厨娘身上的鼠疫几乎是无药可医,除了等死之外再无其他的法子。其实他说的没错,那厨娘已经周身溃烂发黑,这样的病人只能等死。不到三天,全副武装的戍卫便从屋子里抬出没了气息的厨娘打算拿去丢掉,但那个女孩冲出来阻止了他们。”
    “啊,为什么要阻止?”落旌明明是讲睡前故事,可百合子却越听越清醒,问道,“不拿去丢掉,难道让尸体一直放在屋子里吗?”
    落旌抿了抿嘴角:“对啊,那个掌柜知道那个女孩想要做什么,他一直在阻止她,可还是被不听话的女孩挣脱了。她一意孤行地走上前,跟众人说鼠疫病人的尸体不能埋葬只能火化,否则病源就会蔓延出去危及所有人。府里的人都以为她与厨娘之前的过节,所以故意这么说只是想让厨娘挫骨扬灰。可,那只是最基本的控制疫情的方法。”
    百合子害怕道:“一定要火化尸体吗?这听起来都觉得太可怕了。”
    “是的。那个大夫之所以会劝阻女孩这样做,就是因为他知道那里的人们根本不能接受尸体火化的观点。”落旌顿了顿,像是回忆着什么恐怖的事情,一直平静的嗓音中带着轻颤,“当时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那个本来已经气息全无的厨娘突然醒了过来,她死命地拽着女孩的手腕,一双眼睛狠厉地瞪着她看,仿佛要带着她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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