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朝阳撇了撇嘴,但转念一想,他这抱怨多半跟程又雪有关。
    “行。”她道,“有空给我看看。”
    目标一致,两人这边的气氛就尚算缓和。
    但对面坐着的两个人,情况就不太好了。
    定北侯纳闷地问程又雪:“你抖什么?”
    程又雪强自镇定:“我没,没抖啊。”
    话是这么说,手里的酒壶都被她晃得哐当直响,酒还没开喝就要洒出去一半了。
    这真不怪她胆小,定北侯平日看起来就不好惹,眼下心绪不佳,就更像一团闪着雷电的乌云,虽然为了幼妹能念书她想拼一拼,但恐惧这东西跟喷嚏一样,是很难忍住的。
    更何况,定北侯还说他来猜,让她来喝。
    客气这东西,他是一点也没有哇!
    不过好在这位侯爷十分聪慧,谜语比了两轮,他都猜中了上家的答案,并且没有让下家猜中他的。
    她庆幸地抬眼看向对面。
    ——然后就看见叶大人坐在猜谜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错误答案。
    宁大人倒也没说什么,端了酒杯就仰头。
    定北侯爷分明没往那边看,但嘴角突然就抿直了。
    于是接下来,他突然就既答不对上家的题,也难不住下家的人了。
    程又雪顿觉大难临头。
    她硬着头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刚想喝,坐在下首的雷开籍雷大人就啧了一声:“程大人这点酒是洗杯子来的?”
    没有满杯。
    她干笑,硬着头皮继续添酒,然后闭眼就想一口闷。
    有人突然捏住了她的手腕。
    程又雪以为是定北侯爷,浑身汗毛都要倒竖起来了,但睁眼一看,面前杵着的却是略有薄怒的叶渐青。
    他捏着她的手腕,眼睛却看的是定北侯:“那边的风水克我,侯爷,换个位置?”
    定北侯回视他,神情看起来不太高兴:“她喝了我再换。”
    “方才一时走神,侯爷又何必这般计较。”
    “不巧,我这人计较惯了。”
    气氛越来越不对?????,程又雪连忙拿开叶渐青的手,将杯中酒一口灌完。
    “你……”叶渐青想拦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女官眉毛胡子都皱成一团,而后脸上就飞上了两朵红霞。
    “三炷香到了。”她眼眸晶亮地道。
    定北侯颔首起身:“本侯明日便会履约,多谢程大人。”
    言而有信,不拖不推,这位侯爷也是个好人!
    一想到自己的幼妹可以从那个吃人的村子里出来自己念书考功名,程又雪兴奋地在原地跳了一下,而后就抓着叶大人的手朝他挥舞:“侯爷慢走!”
    酒气从她身上蒸出来莫名就没有旁人身上的臭味,而是温温软软的,像过年蒸出来的雪白糖糕。
    叶渐青瞥了一眼她捏着自己手腕的手,抿了抿唇,顺势就在她身边坐下。
    桌上众人对这个位置的更换颇有微词:“侯爷怎么能跟宁大人在一起呢,这我们还猜什么?”
    “程大人这边是不是也忒好欺负了些?”
    宁朝阳也看了身后这人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侯爷不累吗。”
    折腾这么一大圈,就为了跟她同席?
    她就想不明白了,两人私下做什么事不成,怎么就非得在人前还凑在一起,白白增加被人察觉的危险。
    但身后这人好像很满足,落座下来便道:“不累,换宁大人来猜吧,本侯也想沾沾酒气。”
    想沾酒气是吧。
    行。
    宁朝阳当即就看向下一个人:“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打一字。”
    这种街上稚子都知道的谜语,拿来羞辱人的?
    下一个人心情复杂地答:“日。”
    “喝吧。”宁朝阳把酒杯端给了李景乾。
    后者看了她一会儿,安静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风里去又来,峰前雁行斜。”上家出题了。
    叶渐青淡声就答:“凤仙二字。”
    接着,他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雷开籍二人:“大人听好。”
    “一点一点分一点,一点一点合一点,一点一点留一点,一点一点少一点。”
    雷开籍:?
    他茫然地问:“打什么的?”
    “字谜。”
    “……”
    憋了半晌没有猜出来,同伴将酒给雷开籍满上了。
    叶渐青撑着脸侧瞥着,轻轻摇头:“雷大人这杯子,给蚂蚁喝的?”
    雷开籍看了看程又雪手里的酒杯:“这不都一样?”
    “虽说是喝个高兴,但这塞牙缝的量有什么意思。”他看向庞佑。
    庞佑大手一挥:“管家,换酒盏。”
    二指宽的细杯顿时都换成了四指宽的酒盏,叶渐青拿过程又雪手里的酒壶就给他满上:“闻听雷大人海量,难得有机会,不妨让我等开开眼。”
    一杯酒而已,雷开籍倒是不在意,既然大家都换成了一样的,那喝就喝嘛。
    但是不知为何,接下来叶渐青给的谜题突然一个赛一个的难,问得繁杂不说,还偏,他一盏又一盏地喝,没一会儿就眼前发晕了。
    与他一起喝的还有对面的定北侯爷。
    这位侯爷果然与传闻中一样与宁大人不合,宁大人死活答不对题,他也就沉默地跟着饮酒。
    第118章 月亮也喝醉了
    酒过好几巡,雷开籍咬着牙问叶渐青:“这下没新的题了吧?”
    叶渐青温和地看着他,然后张口,吐出了一串番邦语。
    雷开籍懵了:“什么意思?”
    后头晕乎乎的程又雪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远丹话,他问大人元丹人如何称呼自己的父母。”
    谁没事去学远丹话!那么偏远的国度!
    雷开籍委屈地问:“在下可是何处得罪叶大人了?”
    “私宴就是图个开心,雷大人如何会这般想?”
    叶渐青一脸坦荡,坦荡得雷开籍都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他又喝下两盏酒,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就往后头的草丛里一摔。
    “雷大人不行啊。”方叔康笑他,“侯爷比你喝得还多些,人也还好好地坐着呢。”
    好端端坐着的侯爷脸色却不是很好。
    他又接过面前这人递来的一盏酒,面无表情地饮尽。
    宁朝阳撑着下巴看他,觉得这人喝酒的样子很好看。
    他不像别的武夫那样一盏酒从嘴边漏下去大半,而是缓慢地吞咽着,喉结上下滚动,一滴也不漏。
    只是,好像确实喝得多了些,脖颈开始泛红,眼里也起了雾。
    庞佑看不下去了,开始主动与宁朝阳攀谈,从最近的扩修中宫之事说到凤翎阁还执掌着的城墙修筑。
    这一聊,宁朝阳分了神,随口去答的题倒是突然全对了。
    李景乾安静地坐在后头看着她。
    她说起正事来眼神很笃定,身上会突然冒出来一股有些压人的气势。不过大概是跟庞佑不熟的缘故,她有意收敛,话也说得含蓄。
    聊了一会儿之后,庞佑倒是解开了心结:“这么说来不是你故意为难,是中间的人有误会。”
    她也颔首:“下回再有交接,我便请大人喝一顿上好的花雕,仔细来聊聊。”
    “好说好说。”
    席至尾声,宁朝阳又猜错了一道题。
    这时候的众人已经没了最开始的防备和拘谨,个个起着哄与她笑道:“大人这凤翎阁第一文臣的名头怕是跟谁诓来的吧。”
    “瞧瞧咱们侯爷喝得,就算御前多有争执,也不至于私下还计较嘛。”
    “侯爷要生气喽~”
    四周人声喧闹,朝阳略略有些晃神。
    她不爱热闹,对人也防备,好在旁人也都戒备她,每次去大宴至多与她寒暄两句,不会与她打闹玩笑。
    但今日,这些人好像都喝高了,叽叽喳喳地说着,丝毫不怕她。
    旁边的方叔康还顺手给她倒了杯热茶。
    她僵硬地将热茶递给李景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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